第15章 飞车女孩
两天后，我和贾算人结账离开了胖老板家，也离开了长水镇。
这两天我找遍了整个镇子，也没有找到罗士民的踪影。
这个“天算”到底把罗士民带去哪，去做什么了呢？
在我这里一切都没有答案。
那晚之后贾算人再次陷入了精神恍惚之中，不过这次没再胡言乱语，只是整天整天的沉默。他有时像丢了魂一样坐在床上发痴，有时又紧锁眉头，为某件事情苦苦思索。
就这样过了两天，这天傍晚，我第二次从外面无功而返。谁知还没进门，就见到贾算人穿戴整齐，已经站在店门口等着我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老头突然就像脱胎换骨一样，重新焕发了精神。
“走吧，不用找了，我们去县城。”
贾算人见了我的面就冲我说道。
他不知从哪找了一副墨镜戴上，没剩几根的头发梳得根根向后，油光发亮，一件儿笔挺的中山装，加上西裤皮鞋、手提包，看上去真有几分道貌岸然，活脱脱一个新时代玄学大师。
而我因为几天来坐卧不定，加上近两天不停的奔波，反而显得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你上哪整的行头？”我咕咚咕咚喝干了桌上的温水，气喘吁吁地问，“去县城干嘛呀，孩子还没找着呢！”
“不用找了，肯定不在长水镇了。”说着老贾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再过几分钟接我们的车就到了，我跟人约在加油站会面。”
我还在发愣的时候，胖老板已经把我的行李带了出来，笑道：“段老师，你看看还有落下的没有？”
行李都在桌上，大花猫趴在我的背包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我随便翻了翻，钱包和衣服都在。
于是我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五百块钱，交给胖老板说：“之前咱们说好的，连吃带住六十块一天，八天一共四百八，就算您五百好了。”
胖老板说什么也不要那多出来的二十，他说我们去县城开销更大，一分钱都有一分钱的用处，一定要找回给我。
我心里既为胖老板的诚信和厚道感动，又为自己将来的生存担忧——我除了手里的二十块钱，就剩下贴身兜里的一张红票子了，这一百二十块钱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这要是进了城，我跟老贾只够对付一顿晚饭加一晚住宿的。
这时门外的贾算人催促起来：“磨蹭啥，车都来了！”
我心想，老贾这是搞什么名堂？
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跟胖老板握了手，还把那二十块钱塞了回去：“这二十你还收着，就当赔那两个镜子的钱。”
说完我不容他再推辞，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对了，老板，你贵姓？”
胖老板捏着钱，有些局促地说：“我免贵，姓毛。”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八天，我才刚刚知道这个热心肠的胖老板姓毛。
告别了毛老板，我出门追上贾算人，张眼一看，果然瞧见远处狭窄的乡道上，一团黄尘迎着夕阳的余晖，翻翻滚滚地向我们移动，飞扬的尘土之中，一辆黑色丰田霸道不顾乡道的颠簸，正加速疾驰而来。
贾算人背着他的褡裢，带头向不远处的加油站走去，看他健步如飞、行动自如的模样，根本不像一个新近抠了眼珠的瞎子。
我加紧两步跟在后面，这时，那辆沾满灰尘的丰田霸道，在进镇的十字路口，一个漂亮的甩尾，带着轮胎与土石路面的摩擦声，准确地停进了路边的加油站里。
我还在琢磨，这驾驶员开起车来这么虎，八成是个飞扬跳脱的年轻小伙儿。就是不知道那小伙儿跟贾算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专门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长水镇来，接老贾进城。
就在我胡乱猜度的时候，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顿时让我大跌眼镜。
原来那人的确飞扬跳脱，也的确是个年轻人，却不是小伙儿，而是姑娘。
很漂亮的小姑娘。
那姑娘穿一身皮衣皮裤，扎着一头马尾，蹬着高帮靴快速走过来，看上去干脆利落。
她一路走一路在向我们招手，口中喊道：“贾叔叔！”
那女孩儿声音清脆响亮，马尾辫左右摇摆，一对大眼睛很自然地打量了我一眼。
原本很急的贾算人，这时却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等待着。
我剑这老头突然摆起了架子，不知这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陪着他停下来。
“贾叔叔，不好意思，来晚了。”
走到近处我才看清，女孩儿二十出头，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不像我这种心理早熟的，实际年龄二十五岁，其实内心已经三十出头了。
“呵呵，不晚不晚。”贾算人笑容可掬地说，“你这丫头，开车还是这么猛啊！”
“咳，别提了！路上遇到一个老男人，堵在路中间，三十码开了小半个钟头，把我气够呛，刚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把他超了。”
她嘴里像机关枪一样说着话，那双大眼睛也没闲着，在小镇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到我的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三四遍。
就在这时，我远远看见乡道上，一辆灰色的老式桑塔纳晃晃悠悠地驶来，看来就是她口中的那辆车。
“你这丫头，还是跟假小子一样。”
女孩儿嘻嘻笑了一声，帮老贾拎着褡裢，边走边说：“贾叔叔，这位帅哥是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其实我现在这样子，蓬头垢面的，哪里像个帅哥！我有些发窘，连忙低下头。
贾算人笑着说：“这是小段。”说着转向了我，“这位是李飞飞。”
“是飞翔的飞，不是草头儿的菲。”李飞飞抢着说，“你全名叫啥？”
说起来，贾算人似乎还不知道我的全名，只知道我姓段。
于是我说：“我叫段安丰。”
李飞飞很大方地伸出手：“幸会。”
“幸会。”我跟她轻轻握了握，随即放开。
说完话一抬头，我们已经走到了加油站里，李飞飞拉开车门扶老贾上车。
贾算人毕竟看不见事物，伸手在门框上摸了摸，才低头钻进后排的车厢。
就在这时，大路上那辆老式桑塔纳晃晃悠悠地拐了下来，也停在加油站门口。
驾驶室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黑棉袄的光头男，咋咋呼呼地向加油站里喊了一声：“有人吗，加油！”
他嘴里喊着“加油”，眼睛却始终在李飞飞身上乱瞟。
加油站里没人，油枪都锁着，我想起老罗接我时加的油还记在账上，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悲凉。
那光头见没人答应，眼光又很不老实地在李飞飞身上扫了扫，忽然怪笑一声，说道：“美女，这车多钱？进口的？干爹送的吧？”
“傻逼！”
李飞飞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重重关上车门，轰隆一声踩响了油门儿，丰田霸道立刻卷起一股子黄尘，扬长而去。
我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那光头的一串脏话，不过我们很快就把那辆老式桑塔纳和整个长水镇甩在了身后。
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无赖，车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我坐在后座上，看着李飞飞熟练地驾驶着车辆，汽车灵活地躲避着路面上的坑洼，心里又想起那光头的话来——这姑娘到底是干啥的，该不会真的是那啥吧……
具体是哪啥，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种固有的印象：开好车又年轻漂亮的女孩，貌似不是富二代，就是“小三儿”，虽然我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公平，但是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我对李飞飞的观感立刻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车子开了一截路，还是贾算人首先打破了尴尬，他像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问道：“飞飞，你怎么开你爸的车，你自己那辆车呢？”
“您是说我的小马啊，前天别一个乱变道的女司机，没掌握好，蹭了一下，在修理厂补漆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别车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姑娘也太猛了吧，哪个男人能驾驭得了她？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口中的“小马”是马自达的某款小跑，后来才知道，其实是一辆钢铁怪兽悍马H3……
贾算人和李飞飞显得十分熟稔，两人说说笑笑，汽车很快驶出了不到十公里的乡道，开始在平坦的县道上疾驰起来。
我抱着大花猫坐在后座上，两边的树木倒飞一般向后退却，汽车在公路上左右穿插，超过一辆又一辆蚂蚁般爬行的汽车。
我偷看一眼仪表盘，120码！
我吓出一身冷汗，李飞飞却单手把着方向盘，浑然不觉地和贾算人谈笑风生。
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寻常，像是多年不见的远亲，说的多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从谈话里我知道，李飞飞还在念书，明年才大学毕业，不过现在是半工半读状态，很少回学校。
说是半工半读，其实我也听出来了，这丫头根本不工作，没事就满世界去野，要么就拉几个死党捣鼓一些新鲜玩意儿。
不过她在说“新鲜玩意儿”的时候，有点语焉不详，口气也神神秘秘的。
老贾却好像十分会意，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进城之后，路边设了测速，也有交警巡逻，李飞飞不得不将车速降了下来，老老实实开过几条街，最后穿过县区中心，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外停了车。
“贾叔叔，到了，我爸爸就在里面等您。”
“好好好，辛苦了。”
贾算人笑容可掬地点点头，在我的搀扶中下了车。
我刚要拿行李，李飞飞连忙说：“东西我叫人送上去吧，房间已经订好了。”
我忍不住心想：老贾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对方安排得这么周到，一副招待贵宾的样子，总不会是老朋友喝茶聊天吧。
谁知贾算人直接拒绝了：“不用，我们另有住处。”
李飞飞犹豫了一下，只好说：“那就放车上吧，吃过饭我还送您。”
这次贾算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直接进了酒店里。
我跟在后面停了一下，指着后座上的大花猫说：“李小姐，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它。”
李飞飞看了那懒猫一眼，笑眯眯地说：“没问题。”
我点点头，追上贾算人。刚进大厅，忽然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贾老，欢迎光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