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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笛冷萧寒

书名:江湖本章字数:12212

澹台镜不安的道:“可是……可是,纵使我不记得,母亲……可是母亲都已经说了明白,那个人……唉,那个人也没有一点的错,这都是天地之间无意的造化罢了,毕竟,他还是我的父亲……”

说完这些话,澹台镜的脸上流落出一种莫大的伤感,似乎那小小的胸膛里装下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大海。

常命叹了口气道:“庄主也都跟我说了,我也都明白,只是此时却是一时间令任何人都难以接受。”他又顿了下道:“不如我们先出去游玩几天,然后等知道了他的去处,再悄悄的去看看他,也好知道他是何人,长的什么样子。”

澹台镜似有所感悟,但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可以吗?也好,免得见了难过,我虽然不恨他,但是真要是见了他,却还不如见一生人轻快。”

常命道:“那我们就准备准备,近日就出去吧。”

澹台镜点了点头道:“好吧。”

话说二人都在庄主夫妇那里知道了什么,以至于此刻有这般的变化?

话说那日澹台峰对常命所讲和赵玉灵对澹台镜所讲乃是同一件事,只是这件事却是端的令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细细道来,却原来在数十年以前澹台峰和赵玉灵还有那个男子乃是同门异师的师兄妹,几人在一起学艺了近十年,可谓是青梅竹马。那赵玉灵生来灵巧,端的是个美人,不外乎两个英俊少年对她倾心不已,只是一女安能同时许给两个男子。澹台峰生来保守稳健,却是不及他那师兄来的桀骜不驯,时间一久,澹台峰竟是渐渐的退到了边缘,再后来,赵玉灵就许了师兄为妻。

这期间又过了数年,赵玉灵却是也产下一女,一天一天长大,算来也有五六岁了。

只是却不想天降横祸,那件紧要的,却又不堪回首的事情发生了。

澹台峰的师傅在师门里乃是末座长老,其实说来也不算是,他还有一个堂兄弟也在师门之中做得长老,只是此人医术虽好却是不懂武功,而且一生游荡江湖也不收弟子,所以在师门之中不设座椅排位。

那一年师门之中收到一张“阎王帖”,那帖子之中写明了要将那位游医师伯分尸六处,要师门里派人前去收尸,那原因却是写的极为简略,只写了一句:“医术不精,骗人害命,该杀。”

师门里各位师伯长老都是惊怒不已,当下各自带了门下弟子前往一处,澹台峰的师傅因要守山,所以澹台峰便跟着他师兄的师傅一起下山了。

却是不成想,这一去两人,回来时,却成了一人。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们所要去的正是那游荡师伯的首级所在的地方,其余五处都相安无事,只有此处暗中埋伏了许多人,专等他们来到此处,于是这一去就发生了一场恶战,只是有心打无心,众人却是伤残严重,幸好所去的都是功底扎实之人,一旦抢到了游荡师伯的首级,当下便突围出来。只是当众人以为逃出敌人包围的时候,却是陷入了敌人的陷阱之中,澹台峰一个不小心踩塌了一个陷坑,两腿也被竹签刺穿,一时间是血流如注。此刻,眼看敌人就要杀到,那师兄却是傲剑而立,命几位师弟将澹台峰背负着前去随着师长逃命,他自己却留下来拖住敌人。

那时候虽然都已经是年轻人中的翘楚之辈,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只片刻,师兄便被砍倒在地。敌人砍倒了师兄又来追赶澹台峰数人,如此追赶了一阵,澹台峰等人幸遇同门赶来,这才免于一难,只是等众人杀回前去寻找他尸首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也不见尸首,也不见人影,端的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兄此般的去了,却是留下赵玉灵和五六岁的小女儿孤苦可怜,那赵玉灵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哭的不成样子,若不是还有个女儿在世上需要照料,只怕此刻早已经寻了短见不在人世了。

话说年轻时候的澹台峰也是痴情的很,纵然赵玉灵依然嫁给师兄,而且已经身为人母有了一个女儿,他依然深深爱着赵玉灵,每日里照顾母子两个无微不至,却是真心的实诚。如此过了大半年,那赵玉灵心里感触,这厢终于跟澹台峰合了心意。

这种事情在师长眼里自然是不论之事,于是便都被赶出了师门。

澹台峰不怨不恨,自带着母女两个漂泊了出去,他跟赵玉灵商议之后便给六岁的女儿改了名字唤作“澹台镜”。

两人出了江湖拼着坚实的功底和敏锐的心思以及厚道待人处事的德行,于江湖上闯荡了数年,这才慢慢创立了水月山庄并且逐渐增强了威望。由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澹台镜的耳边,于是那女孩便做了澹台镜在水月山庄过了二十个秋来冬去。

如今澹台镜也已经长大,那件事情也过去了十数年,本来一切都应该趋于平静,但是却不想,曾经为救澹台峰等人已经“死去”的澹台镜的生父,却突然有了消息。

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事情。

澹台峰夫妇知道了澹台镜生父的消息却也是一个巧合。水月山庄本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据点在浙江沿海,那日分堂的主事前来例行公事的时候在路上碰巧捡到了一个短小精巧的玉笛子,于是在众人议事之后闲聊时说道此物,众人皆只以为是些富人带的坠饰,但是澹台峰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下不漏声色的索要了来,之后夫妇两人也曾数次仔细端详此物,最终也是确定此物就是当年师兄随身所带之物,日夜不曾离身。只是今日这间物件突兀的出现,并且巧合的流落到水月山庄,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巧合,是好还是坏?

澹台峰夫妇也是性情耿直之人,往日自不必说了,只是今日有了师兄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纵然只有一点的蛛丝马迹,那澹台镜的身世却是再也不可能掩盖下去了。于是赵玉灵便跟澹台镜详细说了,澹台峰也叫去常命详细说了,这其中缘由澹台镜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如此,还是需要她自己慢慢理顺了才好,且有常命在一旁也是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鼓舞。

如今澹台峰夫妇将短玉笛子也给了澹台镜,也告诉她,她的生父本殷,她以前的名字叫“殷牧月”。

“殷牧月。”澹台镜坐在石台之上喃喃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她葱玉般的修长手指不时的摩挲着那短小的玉笛子。

常命在一旁伸出手拿过了那短玉笛子也细细端详了一阵,之后他手指抚摸着那小小的圆润笛孔将笛子凑到了唇边。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那清凉,清脆的笛声圆滚滚滑落流淌而过,像是秋日欢快的溪水,又像是冬夜里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无形的带动着周围兰菊竹松的魂魄静静流淌,如同舞蹈的盛宴,激烈和肃穆。

那笛声在虚空之中不停的寻找些什么,呼唤些什么,低低絮语些什么。

一颗晶莹的泪无声的滑落。

那笛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如同瞬间抽空了些什么,变得呆滞和压抑。

澹台镜咬着唇轻声道:“雨哥,我们先去浙江好不好,若是能碰上他,我也好能记住他的样子,他也是个受了许多苦的人。”

常命挽着那红色丝绳将它戴回了澹台镜的胸前,然后道:“好。”

话说常命和澹台镜两人辞别了澹台峰夫妇离开水月山庄自寻清净去了,刚开始几日澹台镜还有些郁结在心,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从未远离过她哺育生长的地方,这么一走又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他们,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舍,更何况刚才听说自己的身世竟是有这么个隐情,心里也是纠结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常命在山庄里挑了两匹神气十足的健马和一辆朴素结实的马车,一路上常命在前赶车,澹台镜在车内安坐,有时间澹台镜也坐在车前跟常命一起赶车。此时两人都是平常人家的打扮,澹台镜也退去了大小姐的娇贵装饰,此刻只穿了白色的朴素裙子,头上只斜插了流苏飞云钗,那胭脂水粉也淡了许多,看起来虽然平淡,但是内里别有一番灵秀脱俗的气质。

两人行在路上并不刻意去往哪个地方,只是随意而走,任凭是哪一条道路,只要路宽可过得马车而又不是死路,两人便任凭马儿自行走去,只是大致方向仍是浙江地带。

这行路的许多日子里两人走过了不少山村小镇,阡陌乡道,小桥流水,虽然已经是冬日之时,但是在两人眼里却是另有一番景色,澹台镜也渐渐的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往日的俏皮笑容和令人爱怜的气息又回到了她的嘴角。

这一日下午,两人正在一条乡道上行走,却见天上的云彩渐渐厚了起来,不一会,竟是下起了雪来。

那雪刚开始还尚小,不消半个时辰,却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澹台镜伸出小手撩起了车帘,她正与说些什么,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竟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只笑得是花枝乱颤,连眼角也笑出了泪水。

常命兀自不解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澹台镜竟是不能说话,只用手指了指常命自己。

常命低头看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在别人看来却是端的可笑。

只见常命身着灰色长衫,内里裹着棉花袄,掌上带着狗皮筒套,此时还一手张着马鞭,一手张着马绳,他头上先是带了一个帽檐长及耳朵的薄棉帽子,在帽子之外更是还有一个竹斗笠。

此时大雪已经下了有些时候了,只见常命的竹斗笠上堆满了雪,里面的棉帽檐和他的眉毛,鼻子,鬓角还有整个胸前都是白花花的积雪,甚至连身子上,背上,胳膊,腿脚上都是堆积的白雪,活脱脱的好像一个会动的雪人小老头。

常命赶着马车自是不知道,但是澹台镜看来却是可笑,可爱的紧。

见常命还是不知道自己笑的什么,澹台镜却是伸出玉手将常命头上竹斗笠帽檐处堆得积雪一股脑的扒拉了下来。不想此时正刮来一阵旋风,那雪却正好被旋风刮到了常命的面上和脖颈里。

“啊。”澹台镜惊了一声,又忍不住的掩嘴嗤笑。

常命楞了一下也在车檐处抓了一把雪撒在了澹台镜的秀发之上。

澹台镜嗔怒了他一眼便两手抓起更多的雪往常命身上撒去,常命一手仍需张着马绳无法抵挡,只得另一只手摘下了竹斗笠挡在了胸前,澹台镜仍了几把却都是仍在了竹斗笠之上。

澹台镜正自喘气,只是一口白气还未哈出,却见常命极快的将竹斗笠横在澹台镜头上翻到过来在车门上磕了两下。

澹台镜一时躲避不及却被那雪都撒在了头上,还好她围了棉布围脖,这才挡住了落雪不至于弄的满脖子都是。

澹台镜正欲还击,一抬头却见常命早跳下了马车,跑到马头处呵呵的笑望着自己。

澹台镜手扶着车檐唤常命道:“雨哥,我也要下去。”

常命拉住马嚼铁将马车止住了。

澹台镜一手挽着裙子,一手撑着车檐也跳下了马车。

却是只听:“啊”的一声,澹台镜却是摔着了腿,伏倒在地。

常命疾呼道:“静儿。”

常命声音未落,脚步未动,却是又听得澹台镜一声惊呼。

常命仔细一看,却是笑出了声音。

只见澹台镜不偏不倚的踏进了兔子的洞穴,先是一脚踩空摔倒在地,这一下却是一只兔子从澹台镜的脚下钻出逃了开去。

这时间地上的积雪已有数寸深厚,那兔子脚不得力跑得扑闪扑闪却是不快。

常命足下一点,两个起跃便到了白兔旁边,那兔子还要逃走,常命一掌探下,却是将它抓了起来。

常命拎着兔子走回澹台镜身边将它放到澹台镜的怀里又用澹台镜的裙子裹了一下,免得兔爪伤人。

澹台镜抱着白兔歪倒在一边道:“我的脚好像卡住了。”

常命伸出一只手沿着澹台镜的脚裸探到洞穴里去摸了一阵,片刻他支好了步子使力扒着那土洞,看样子是要把土洞破开。

只听一声闷哼,常命大手握着许多泥土栽倒了出去,还直滚了几个跟斗,那土洞竟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澹台镜见常命出了丑不自禁的掩嘴要笑,不料,还不待她笑出声,她怀里的白兔感觉到有机可趁,瞬时几个挣扎便挣脱了她怀抱里的束缚逃到雪地之上去了。

常命又要追赶,只听澹台镜道:“算了,跑就跑了。”

常命这又来到澹台镜身边将她的腿从土洞之中轻轻拉了出来。

地面上有雪,那洞里却是湿润的泥土,澹台镜的小腿上便腻了许多泥土,常命伸手轻轻弹了几下。但是却似乎碰到了什么痛处,澹台镜惊呼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常命小心的解开袜子掳起她的裤脚,却见她小腿之上淤青了好大一片地方,显然是磕得不轻。

澹台镜皱着眉头道:“好疼啊。”

“包袱里有些药,上上去不消几日便好了。”说着,常命将澹台镜抱在怀里放到了马车上。

待上了药,澹台镜不去车厢里面坐着,也坐到了车檐边上和常命一起赶车。

虽然雪仍是很大,只是却另有一番景色。

这一场雪下的却也真是大,直下了半晌也没有见停歇的意思。

常命和澹台镜两人在雪中是足足行了半晌,大雪簌簌而下,马车上已经到处都堆满了雪,若是藏在某处,不细看,还真的是不易发现。

澹台镜毕竟是女子,受不得这风寒,只在外面坐了一会便进了里面去。此刻常命一人驾车沿着乡道前行,行了半晌,走到一条小河处,小河里河水早已经结了冰,桥面上也堆了极厚的积雪,看不出是台阶还是斜坡。

常命跳下马车走到桥边用脚扫开积雪,看清了是斜坡桥面这才回到马车旁。

澹台镜撩开车帘问道:“附近有店吗?”

常命道:“看这环境,想必是有,我们过桥那面去看看。”

澹台镜应了一声又坐回了车内。

常命赶着马车行过了小桥,桥那边是一个岔路口,一条大路,一条小径。那大路上积雪较多,小路上却是有些薄,想必是有人踩踏而成,当下常命便赶着马车循着小路而去,行不多时候,果然见一处篱笆圈起的低矮围栏,里面有些青青绿绿之物,想必是冬日清疏,那菜园后面却是正有一排房子,房前有一木杆,杆上挂着两个木牌,上写“小店”二字。

常命扶着澹台镜下了马车,两人走到店门口拍打掉身上的落雪,这才进店去。

两人进得店来,只见里面的空间不大不小正摆着数张桌子,此刻有四桌人正在喝些热酒,常命也叫了酒菜走到靠墙角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一会热腾腾的烧酒便端了上来,常命啜了一口叹道:“好酒啊。”

澹台镜也饮了一口道:“天气寒冷,正好暖胃。”

屋子当中的火盆添足了碳,火苗着的正旺,不时的飞溅出火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周围数桌的客人都谈的正兴高采烈,店主也在长柜里面清点着账目,显然是还算满足。

过得许多时候,想必已经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大雪还未停止,常命和澹台镜觉得闲闷,便走出小店,到外面去散心了。

两人沿着店外的小路朝着前方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未说话,只听得雪花飘落的簌簌之声。

这厢行到一个缓坡,两人踏着深深浅浅的积雪走了上去,身后留下两行斜斜的脚印。

才上到坡顶,澹台镜忽然皱紧了眉头,显然有些不太舒服。

常命忙问道:“怎么了?”

澹台镜道:“这里有好重的血腥味道。”

常命疑惑道:“什么地方?”

澹台镜道:“应该是顺风的方向,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常命沉思了片刻道:“既然我们碰上了,便去看看吧。”

澹台镜道:“那好,小心些。”

常命应了一声便飞身掠去了。

过得片刻,澹台镜远远的便看见常命怀中抱着一人走了回来,待走到近前,只见是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一袭轻纱绫罗,发间斜插一枚玉雕银裹飞凤钗,看她面容却是端的清秀俊美,只是此刻竟全无血色,白的吓人,再看她胸前竟然插着一柄短剑,剑刃全数没入女子的体内,此刻还不时的有鲜血涌出,前身的衣物也都被染成了绛紫色,只怕两人再晚发现个一时片刻,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就要鲜血流尽,命丧黄泉了。

两人将那女子救起后在附近村子里找了户人家租了间小屋,后来才悄悄的将这女子藏了进去给她疗伤。

话说这个女子虽然身子柔弱,看她内里修为也不是太高,但她元气精力却是极为坚韧,只过了三天,便渐渐苏醒了过来。

常命和澹台镜两人去附近找些药材之类的,顺便打包些食物,直到中午时分才回到小屋,两人才进的小屋,便听到有人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出声的正是受伤的女子,此刻她已清醒了有些时候,只是身上伤势不便乱动,这才躺在床上,见有人进来,这才说话道:“施主,可是你们二人救我的性命?”

澹台镜见她醒了急忙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势,一边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女子说:“我也不过才醒,约半个时辰,你们就回来了。”

常命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后走上前去给她把脉,道:“你是佛门中人?”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

常命问道:“那你怎么……”

女子道:“说来话长,我却只是在庵中修行,图的是个清净,连个俗家弟子都算不得的。”

澹台镜给她身上的伤处重新整理包扎了番,这厢问道:“雨哥,她怎么样了?”

常命道:“没事,她身子骨极好,恢复的很快,想必再过几天就可以活动了。”

闻言,女子道:“多谢两位了,请问两位贵姓,日后若有机会,当以涌泉之意相报。”

常命呵呵一笑道:“这倒不必,偌大天地间,遇见你受伤,本应相助。只是我想问,你既然是修佛之人,又如此年轻,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事端,差点就命丧黄泉呢?”

澹台镜也道:“是呀,难不成是你父辈的恩怨牵扯到你吗?”

女子苦笑了一声道:“不是,这次却是天大的巧合,我遭此祸端,此番不死,也是佛祖对我的宽容了。”

见两人都在凝心静听,女子又道:“我本家姓柯,我唤作柯一梦,是取自南柯一梦的典故,年幼时曾与远房表哥定下亲事一门,只是成年之后因各种变故便退了亲事。前几日我回家看望父母,正在返回草庵途中的一家客栈里遇见了表哥,惊喜间便攀谈了一时半刻,话间问得表哥已经婚配,也有了孩子,而我也已经另外定下了婚事。正当我们说话的时候,从另外一间房里却突然窜出几个草莽大汉,他们拿着利刃不由分说便朝我们砍来,表哥会的一些功夫,要跟他们理论,哪知他们根本就是疯子,招招要取我们性命,哪里容得一丝解释的机会。”

话间但见柯一梦满脸悲痛神色,显然余惊未消。澹台镜坐在床榻之上拉着柯一梦的手道:“你不要害怕,此刻只有我们两人在,你就原原本本的说来,我们也好帮你理清了缘由。”

柯一梦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几个大汉逼的好紧,表哥一时片刻便要支持不住,他便护着我且战且退,一直便退到了小路树林处,表哥为了能让我逃命,他便主动去引开了恶人。可是我当时心里惊虚的很,还没有逃出多远便被恶人发现了,他们拿刀要杀我,我心里真是害怕,不自主的使出平时师傅教我的招数,这下虽然抵挡了几下,但是终于还是被他们刺了一刀。后来我踉跄几步跌下了山坡,一路翻滚好不疼痛,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便是被你们救了。”

她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片刻之后常命问道:“你说他们无缘无故便要追杀与你,是不是你们两人听到他们在隔壁的什么谈话了?”

柯一梦叹了口气道:“唉,我想也是,当时我们听到隔壁有一个哑嗓子说“在茶壶嘴里撒上毒粉,待他一喝茶,管教他七窍流血而死。”后来一个尖嗓子说“谁叫韩山竹毛小儿的老子,爷爷,老爷都一个个的压在我等头上拉屎拉尿,活该。”我们当时才听到时也吓了一跳,保不准是要去谋财害命,正说要不要去报官,不想片刻间便被他们知道了,如此才来害我们,我那表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家里可还有妻儿老小。”

话落,柯一梦眼泪婆娑,鼻子一酸,就是要哭了,澹台镜连忙揽住她的身子在她肩膀处连连拍打。

澹台镜问道:“雨哥,你想到些什么没有?”

常命却是将眉头皱了起来道:“韩山竹此人我不认识,但是我却认识他的父亲韩烈。”

澹台镜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常命道:“韩烈是流云舵的舵主,韩山竹是他的儿子,他们一舵是专管浙江一点漕运的私盐。但是这帮里规矩却不是家传舵主位子,而是艺高者居之,不过韩家数代人才都是厉害的紧,想必是到了这一代变的弱了,这才令别人起了恶意。不过韩家数代人也着实为方圆的百姓做了不少事,若是没有他们,这些年来周围的百姓还要遭受不少的横祸,而且风闻韩山竹是韩烈的独子,若是就这样死了,却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柯一梦问道:“那我们何不偷偷的去透个消息,叫他小心防范不就可以救他一命?”

澹台镜也道:“既然是个好人,你悄悄的去传个消息,想必无碍吧?”

闻言,常命却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道:“这漕运之中盐漕,农漕,商漕,其中争斗的极是厉害,就是连盐漕内部也不会太安宁,就算流云舵在韩家的手下经营了接近百年,但是其中的深浅却不是外人轻易可以了解的。我这悄悄的相助了韩山竹是好是坏先不说,我没有见过他本人,到了流云舵里能不能找到韩山竹本人是一,其二,若是不小心惊动了其他人,只怕是反而不好。”

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柯一梦问道:“那还有别的法子能救他吗?”

常命反问道:“你认识他?”

柯一梦气息一窒,道:“不曾见过。”

澹台镜笑道:“那你怎么挂念着怎么能救他性命呢?”

柯一梦脸一红道:“姐姐哪里话,我不明不白的遭受了如此大难,若是不知道是替谁受了罪过,就这样不明不白了叫他死了,我岂不是白白挨了一剑。”

听她这样说,两人都是觉得好笑,连柯一梦自己也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澹台镜道:“雨哥,既然是个好人,我们又碰巧遇上了,想必是缘分,不如就想想办法去送个消息吧。”

常命沉思了一刻道:“好吧,我尽管试试。”

话说到了第二日下午,常命着了一身整齐朴素的平常人装饰,独子一人骑了马匹却是行到汾湖附近。

话说汾湖不大不小,却也是景色秀美,周围分散坐落着数个村庄,村里人丁兴旺,和和睦睦,好一派邻家气象。

常命骑马缓缓行到了汾湖的内侧范围,只见这里也坐落着不少的房间屋舍,想比外面还较密集些。常命似是认识路途,径直行到了靠近河道处建有木站小桥的一处宅院,常命在远处下马牵着马缰绳行到了近处。

这座庄园也跟其他宅院一般摸样,此刻门前站了几名汉子,汉子见有生人行到近前,便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常命拱手道:“小可乃是贵处韩烈韩先生的故交,许久不见,眼下途径此处,特来拜访,还望通传一声,就说雨不沾前来拜访。”

那守门的汉子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仍然喝道:“你是装傻还是当真不知,不要在此处撒野,快快走开。”

常命听得此话,一时间心中疑惑,却不知道这个人口中讲的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常命正要再问那汉子,此刻河道木桥处走来几人,为首的乃是个中年汉子。

门口的几个守卫汉子见了这一行人都让开了门前台阶,齐齐的喊道:“郑统领。”

那中年男子行到大门处见到常命牵马站在一边,便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常命还未说话,那汉子便先道:“不知何人,尽说些疯话,还想找老舵主,说不准是……”

不等那汉子话说完,这中年男子便直问向常命道:“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你有何事?”

常命见此人明些事理,当下拱手道:“在下得个虚名“雨不沾”,前些年曾与韩烈先生交好,此番特来探望,还望兄台引荐。”

一句话说完,但观周围数人脸色,当听到自己要找韩烈的时候,无不是脸色难看的紧,常命心里即刻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警惕之意也多了几分。

那中年男子显然知道“雨不沾”是什么人物,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道:“公子这厢与老舵主也分别了有数年之久了吧?”

常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得道:“正是,算算也有五六年之久了,这么许久都没有来过一次,确实是小弟的不是。”

那中年男子不再追问,只命人接过常命的马匹,又自带着常命进了院中。

话说常命跟着那中年男子进了院中,却见院中好不宽阔。几株针松还翠绿勃发,青砖铺就的路面顺直干净,周围两排的房舍处有不少人等在摆弄箱子,木架等物件,看架势是有些什么聚会一般。

那中年男子领着常命一直往前走,待走到中间一排房屋,却没有进正中间的房间,却是进了侧面一点的一间房。

进得房间,男子转身掩上了房门。

常命这正要说话,突地觉得心中一紧,来不及思索,当下翻身飞掠,离开了原来站立的地方。

“咄咄咄”,常命原来站立的地方霎时间赫然钉上了三枚飞刀。

常命正要喝问,突然一拳一掌从侧面袭来,常命沉下心思提手相拒,两人四手刚一接触,那人便连忙撤回,突然又是铁拳挥来。常命使掌力迎去,不料对方却是柔力寸劲,如疾风断木一般,常命心知对方乃是修为坚强之人,当下使出一招“雨下屋檐”,左手接住对方寸劲,右手如同灵神一般寻到中路,从肘节出破出,而后两张掌力瞬间发出,如同大江大河奔流不息。

如此破了对方突兀的一招,常命正要再相出手,却听的那男子道:“公子且慢,公子且慢。”

常命收住了拳脚,喝问道:“作甚?”

那男子道:“刚刚突然出手实在是在下未见过“雨不沾”本人,此间已然知道公子就是,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我也是不得已行之。”

常命依旧心中有疑,当下喝问道:“你如此这般,是何道理,快详细说来,不然,我叫你难活成今晚。”

那男子道:“我是韩烈韩老舵主的贴身侍卫郑樵,实不相瞒,韩老舵主已经去世近一年了。”

说吧,那男子脸上尽是悲痛之色,显然是心中有莫大不甘。

听得此言,常命脑海犹如炸响一个霹雳,那韩烈是何等英雄,怎就无端死了。

常命眉间紧皱,周身杀气顿生,硬生生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郑樵悲叹了一声道:“老舵主死了近一年,其间蹊跷自先不多说,只怕此时少舵主也危险万分啊。”

说罢,郑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着道:“我知道你和老舵主是隐秘的交情,但是你们交情也非一般,老舵主生前也曾说过,他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能交到你这样的英雄。此刻老舵主不明不白的死了,少舵主周围又潜伏着许多的恶毒之人,只盼着少舵主一个大意,就要杀人夺命。公子修为高深,见识深远,看在老舵主的份上,就请帮助少舵主一把吧。”

话声一落,那郑樵竟然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常命扶起了郑樵,黯然道:“我记得韩烈先生身边是有你这个人,当年他也是对你器重的很,只是不想才数年未见,那意气风发的韩烈,竟然已经……”

说到一半,常命竟也是说不下去,于是便换言道:“那少舵主此刻在哪里?”

郑樵道:“少舵主半月前说是去嘉兴办些事情,具体的也没有说,眼下舵中大事眼看就要临近,少舵主再不回来,只怕就要生生给别人得逞了。而且他一去这么久,他又年轻气盛,路途之中我只怕有居心不良之人啊,少舵主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了。”

常命拍了拍郑樵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虎父无犬子,况且韩家上下三代皆是英雄,到了他这一代差也不会差了,只怕转眼间,他就出现在你眼前了。”

话音一落,常命似乎又想到些什么,面上顿现萧索之意,他黯然道:“其实我也是偶然间知道了有人要下毒毒害韩烈的儿子,我与韩烈感情匪浅,这才赶来通信,不料却意外得知……这里的风雨不小,他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常命顿了顿,叹出一口气道:“我倒是有意相助与他,只是我已然淡出江湖多年,而且我已经有了妻子,她为了我多次险些丧命,我不能再给她一点的不安稳。以后我们只是打算浪迹天涯,这番只是偶然走过此处,既然老舵主去了,少舵主不在,我也知道了这里的情况,我知道了也说与你知道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在此处,我即刻便走了。”

说罢,常命竟是不管郑樵的反应如何,就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话说郑樵看似抱得一丝希望,瞬间却又失去了,兀自一愣,此间常命也走了远了。郑樵急忙追了出去,待他追到门口,却只见常命跨上马背,单手一勒马嚼铁,马鞭一挥,那马儿便跑开去了。

郑樵想说些什么,却只化作几声高呼:“雨不沾,雨不沾,雨不沾。”

那常命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见马蹄奋力的奔踏,片刻,便行的远了。

拐过一个路口,常命放慢了马速,只见他一脸的沉默,沉重,里面或许还带着些许的失意。

常命抬头看了看太阳,此刻正是下午时分,太阳正在西山头上。

片刻,看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常命一拉马缰绳,将马转过了头,策马奔去了。

一瞬息,一人一马便行到汾湖边上。常命将马拴在了附近的小树丛里,然后抄着侧路悄悄靠近了那木站小桥的所在,见四下无人,常命迅速的解开了一只快筏,执起了竹浆荡水驶去了。

看来他到底是想去相助韩烈之子韩山竹,若是叫他死在了凶恶之人的手上,只怕那韩烈在九泉之下也会责怪他见死不救的吧。

话说江湖之中风雨飘摇,就如同有不可知的魔力一般,一旦身入其中,再想要全身而退,却是千丝万缕相连相接,斩不断,理不顺,真是叫人好生纠结。

说不得要长叹一声,凭添了几分惆怅,悲怆,和萧索。

竹筏御水轻快,加上常命修为高深,竟是行的如疾风一般,此时沿着河道往着嘉兴的方向而去,一直行到了傍晚,也不知行了多远的路程,在这一路上却是未见丝毫的船只影子,天色也渐渐的黑了。

冬日天短,不消片刻就已经黑了,还好今夜的月亮甚是明亮,加上又在水面之上行驶,还能借的些许微光,前面的事物还能辨别个轮廓。

在黑暗中又行驶了片刻,只怕偏离了航道,常命便放慢了速度,任竹筏在水面上漂流。如此漂了一阵,常命隐隐看到前方有一两点微弱光芒,似乎是有稍大些的船只在前方行驶,常命不敢惊动,于是慢慢划水靠了近前。

近前一看,却是一只小型货船,船舷两侧有整齐的浆杆,此刻这艘船也是没有人划船,任其自行漂流,这船肚里是空的,只在船尾的地方有间屋子,那亮光便是在此处传来的。

河道上风大,不时的便刮来一股子劲风,水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大鱼浮上水面,大尾巴一掀,挑起些浪花,又隐匿下了深处。

常命正要离这艘货船远些,以免打扰了人家的休息,不经意间转头,却见另一侧的远处似乎也出现了几点微弱的亮光,看样子是相向而来的,说不准恰巧就是韩山竹的船只也未可知。

常命正要划桨到另一侧,好等那船过来时看个究竟,此时却只见夜空中响起沉闷一声,抬头一看,却见黑夜里高处绽放开一片灿烂的烟花。烟花未落,常命只见前面不远处本沉寂的“货船”此刻霎时间亮起数只火把,不时有更多的火把被点燃,二三十壮汉瞬间出现在甲板上,各自握了浆杆不要施发号令便整齐的化起浆,显然是深谙水性,在船上混迹多年之人。

船上众人在高处都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竹筏,常命便趁着划桨时的哗哗水声掩护,在竹筏上运起轻功在水面上连跃几步,一个起身便跃到了船尾舷骨处,常命曲指如勾,硬生生将船侧的木板刺了几个洞,这样常命便借着夜色和水声的掩护,如同魂魄般的藏匿在这船的尾巴里。

船上十数名壮汉一起划桨自然是非同小可,此刻这船如箭矢一般迅疾,直将下面的浪花激起老高。如此快速行驶了片刻,只听到远处有浑厚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想必是远处的船只吧,问了几声不见答应,那船上又传来声音:“我们是流云舵的货船,诸位是何处英雄,烦请通报姓名。”

依然是无人应答。

常命借着船尾突起的木板向上引了引身子,此刻刚好可以看见事物而且还隐藏在翘起的船尾舷骨后面,免于被人发现了。

只见那相向而行的一只船上果真挂了“流云舵”的旗子,这时船甲板上更是站了数十人,都是手持火把,通亮非凡,往远处看去,常命心中一惊,只见远处各方有三只船逐渐靠来,加上这一条船,竟是有四条船同时包围向流云舵的船只,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那流云舵船上的人见势头不对,连忙全力加速超前冲去,以期望能冲开包围。包围的船只见它有所动作,当下侧面一条船和常命所藏的船只也都是加速朝着流云舵的船夹击而去。

片刻,只听“轰”的一声,两艘船迎头撞上了流云舵的船,两艘船的船头都深深的扎进了那船的腹中。

三艘船都是猛的一颤抖,船上的人皆晃了几晃,但是船上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当下稳了身子,便抽出兵器各自冲杀了开来。

只见两艘船上的人远多于流云舵上的人,此刻更是在两侧往里蜂拥而上,那流云舵的人手也是强悍,一个个死守敌方的船头位置,一时间刀光剑影,一步一杀,血溅七步。

那些人正杀的难解难分,忽见后面两艘船也是赶到,从那船上先是飞跃出十数人加入了这边的战局,一时间局势大变,紧接着又有三两男子凌空飞到了流云舵船尾的阁楼处,三人频繁出掌,一时间竟是合力将那结实的房顶给击破碎裂,生生掀了开来。

房顶一开,里面霎时间激射而出无数暗器飞刀,外面的三人连忙移步,落到了甲板之上。却见那阁楼里冲出六七名男子,一个个都是苍青色劲装,或手持长剑,或阔刀长枪。七人一见甲板之上的三名中年男子,便不多说话,各两人围了一个杀将开来。余下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瘦高身子,面若寒霜,手里握了一柄长剑,剑柄中间浮镶一条长龙,栩栩如生,好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