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莲花
所幸陆熠的伤口没有崩开。
不过陆熠坐了一屁股水。那茶渍也是非常诡异，刚刚在陆熠的屁股上，湿湿的泛着黄。
但是陆熠没有尴尬，而是非常淡定地进了卫生间，换上了唯一的一件洗好晾干的衣服。
陆熠的身心充满愉悦，他突然理解了宋洛的行为和举止。
一个人内心光风霁月，做任何事行任何举动都可以光明磊落心无暧昧。
诸如他刚刚的那一刻，他充满欢欣感佩，一时间情溢于心而发之于口形之于手足，他的亲昵绝不杂染，乃至他当时忘了自己原本心存爱慕。
好像回到孩提时，彼此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兄弟姐妹一起嬉笑打闹，你捏我我揉你，你推我一把我压你一回，谁关心什么世间礼法男女大防。
为何他长大成人，为规矩所拘泥，人家为了救自己仗义出手，自己却因为肌肤相亲就满脑子男女妻妾了呢？为何因为人家说一句茅厕，自己就一脑子龌龊震惊羞怒交加了呢？
原本寻常事，庸人自扰之啊。
在这荒野山林，有这样一个妙人，只因为她不同于庸脂俗粉凡尘俗世，就认为人家是花鬼狐妖？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愚氓，自己才有这般可笑的认知和想法？
陆熠一身新衣出来，前所未有的柔和平静。
宋洛已经出去了。
看着明亮干净却空空如也的房间，陆熠有些失笑。她是怕自己尴尬，所以避开吗？
陆熠理了理衣衫迈步出门，午时日光灼烈，有微风拂面，鸟语花香。
陆熠深吸一口清冽微甜的空气，满眼是碧绿的蔬菜和盛开的鲜花，他突然爱上这里的天然自在世外桃源，真的不想走了。外面即便有熙熙攘攘的富贵繁华，可是有什么用呢？
清茶美食，鲜花漫布物产丰富，在这里与心爱的女子携手终老，无拘无束任岁月虚度，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既已敲定合作事项，陆熠就不仅仅是一个被救助者，不仅仅是个匆匆过客了。
宋洛的菜谱中有些物产陆熠根本就没听过没见过，他向宋洛询问，宋洛微微一笑，带他去林子后面的庄稼地看。
去林子后面路过一个池塘，里面有鱼，荷叶已经亭亭净植长了齐腰高。
陆熠充满讶异，莲花？
看他的神情，宋洛察觉到他们对某种事物的认知又有了偏差。不由问道：“有何不妥吗？”
陆熠狐疑道：“这般大面积的，种植莲花？”
这话宋洛有一点听不懂，难道莲花不能这般大面积种植吗？
陆熠看出宋洛眼神中的询问，说道：“莲花出于清水，芳香雅洁，又极难培育，大贵之家的庭院花园不过能有三五株而已……”
宋洛抓着他话语中的一点头绪：“你是说，这莲花极为罕见……”
陆熠叹息道：“我曾有幸去宫中拜见姑姑，见后宫御花园中曾有三五株，但是后来听说又死了两株。”
宋洛内心忖度，难道这个时空的莲花有什么怪病吗？难道相隔万千年，这个时空也有一种植物，如同150世纪所有植物一样怪病频出无以为生？
难道古人关于江南大片莲田的记载都是假的！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啊！
可是明明不对啊，这么富饶的土地，这么适宜的气候，她这里的莲花长得好好的啊！
宋洛挑挑眉头，指着那一片池塘道：“你去看看我种的莲花！”
陆熠走进前，然后瞠目结舌。
宋洛在一旁奇怪道：“又怎么了？”
陆熠脸上的神情似惊似喜，又仿佛是有所领悟一般，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陪在一旁的宋洛想起沈嬷嬷第一次见莲花的情景，她老人家根本不认识！但是她不认识的物种太多，故而惊讶也不太大。
宋洛大概知道了一点其中猫腻，看来这个时空的莲花是个得了富贵病的珍贵玩意儿，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有幸有那么几株可供把玩。
可是不过是莲花而已啊，种植技巧根本没有那么难，至于的吗！
陆熠非常激动地抓着宋洛的双肩，压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洛儿！洛儿我知道了！原来莲花是可以养在池塘里的，是可以的！”
说完他兴奋地原地团团转，最后手掌一拍道：“原来莲花不是在清水里，是在池塘里的，不是长于石间沙底，而是长于淤泥！淤泥！”
宋洛几乎想昏厥逃跑，莲花不长于淤泥，长于什么呀，啊啊啊！
“我们被骗了！”陆熠急冲冲地喊道，“西夷族进贡的莲花，以琼盆为饰，盆底饰以白石粗沙，潋滟清水，一时惊艳世人，可是他们是骗子，莲花原本是长于淤泥不是清水的！”
陆熠说到此就有点义愤填膺：“他们这群骗子，谋取不义之财！从白马古道运来莲花，稍作装饰就售以百千金，然后七日陨落，爱莲者只能再从他们手里买，他们就靠这个谋取暴利！”
这次轮到宋洛彻底惊呆了，这土地富饶幅员辽阔的大周，赏个莲花还要花百千金从西夷族买取！也就是说大周竟然没有莲花！
史书上说莲花不是外来物种，不是外来物种啊！难道时光浩瀚，语言交叠演变，让很多史料在被淹埋被挑拣的流传中出现错误！
要知道在150世纪，人类赖以生存的动植物发生基因毒变，史料就像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刺向人类的心，让人心处处淋漓鲜血啊！
那么多美好可爱的食物，只能看不能吃啊！
可是他们以为古人可以尽情享用的莲花，原来古人也是只能看不能吃的！甚至连看也都不能随便看！要花上百千金才能买来看！
七日陨落，这是莲花还是昙花！
哈哈哈哈！宋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种源于心理平衡的快意和满足，她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这次让陆熠有点惊悚，他的洛儿怎么了！
笑什么！
笑他们无知，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被骗了许多年吗！
可是她笑得真好看。她倚着栏杆，长发飘垂，开怀大笑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沁出光来。
宋洛却是心思电转。不对，怎么古人就只能吃不能看了，难道西夷族人不是古人？他们不但能吃能看，而且还能用它赚大钱呢！
再说西夷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不，他们可能已经瞒了数十年差不多一世了，但是瞒不了永远，大周迟早也会大片莲田随便享用的！光阴如烟波浩渺，千百年不过如白驹过隙，公元3世纪或者4世纪，于人类已过百年，于历史差不多同样模样而已，她要不要把时空地域理解得这么偏颇狭隘啊！
想到此，心里的优越陡然消失。
她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