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兔傍地走
许天方紧张地冲进来，东张西望寻找客栈外面战马的主人，顺便指挥军队将未能逃走的黑衣人一网打尽，及时抠住他们的嘴，用布条将他们的嘴巴与手全部勒住包裹，以免他们服毒自尽。
“天方。”
虚弱的声音从四张桌子垒出的简单的堡垒下传来。
许天方认出这是宋元澈的声音，原本就提到嗓子眼的心更是飞出了天外，赶忙冲到桌子旁，伸手拿开桌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常年握着兵刃的手竟然抖得不成样子，从不流泪的他竟然红了眼眶。
这一刻，他真的好害怕，如果掀开桌子，宋元澈的状态是他不能接受的该如何？
楚汉连滚带爬地过来，与许天方一起胆战心惊地拿开桌子，可在露出桌子后面的一幕时，二人情绪险些崩溃。
宋元澈与沈玉的情况都非常难看。
沈玉此时身体全靠手中的铁棍支撑，双眼无神，努力地保持清醒。手臂上的袖弩已经空箭，肋骨上还插着一支箭。
宋元澈的情况更是糟糕，身中三箭，身上有八九道伤口，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染红。
沈玉缓缓抬眸，在看到许天方后缓缓露出一抹傻笑，牙齿上全是鲜血，艰难地开口：“许副将，你们……终于来了……”
强撑着的眼皮终于支持不住，缓缓闭上。
这一刻的她，已经耗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可以去看任何人，问候任何人，关心任何人。
“沈玉！”
耳边嗡嗡的，好似有什么人在说话，有什么人在呐喊，但是那声音实在太小了，小得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又或者，他们说了，沈玉也能感觉到，只是听不到。
她身处黑暗，身子在缓缓往下坠落，破除一片又一片的玻璃，不断地往下跌落，好似跌落进无尽的深渊。
宋元澈的身体在颤抖，挥刀砍断沈玉肋骨前的箭支，刚松懈下来的情绪再次紧绷起来，抱起她三步并两步地往楼上走。
楚汉等人从惊慌恐惧中回过神，赶忙跟上宋元澈。
听到脚步声的宋元澈旋即回身瞪着红色的大眼睛怒喝：“去叫大夫啊！跟着本王做什么！”
楚汉吓了一跳，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王爷发话，他连想都不敢想，连滚带爬地下楼跑去找大夫。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又是通州与京城的分叉点，去哪儿找大夫？
沈玉的呼吸很虚，宋元澈等不及楚汉找大夫回来。将沈玉放在床上后，立即吩咐跟上来的许天方去准备热水、干净的毛巾、蜡烛以及白酒等消毒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撕碎了沈玉中箭周围的衣服。
禁锢身体的布料被扯开，肌肤放松下来，如兔子般弹跳了一下。
宋元澈愣了一下，慌忙盖住，冲准备好东西准备过来察看沈玉情况的许天方怒喝：“出去！”
“啊？”许天方愣住了，迷惑地看着宋元澈，脑袋忽然有些转不过来。
他们王爷想要做什么？
许天方瞧宋元澈满脸通红，紧张地上前摸了下他的额头，顿觉滚烫灼热，吓了一跳，赶忙道：“王爷，我的人已经去找大夫了，大夫很快就会来。这里交给楚汉他们照顾，属下先帮您疗伤。”
“不必。”宋元澈拒绝，咬牙拔掉自己身上的箭，勉强且敷衍地做了一个止血，道，“我身上并无大碍，沈玉我亲自照顾，不必劳烦其他人！”
“可是……”
“出去！”
宋元澈拧眉。
宋元澈坚持，许天方也只好从命，一步三回头，千般不舍万般不情愿。
“王爷您的身体……”
“你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钟，我就多难受一分钟。”
宋元澈的语气平淡，但极为有用。许天方不敢多加耽搁，一溜烟地出去，并贴心地关好门。
宋元澈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沈玉，脸上的红晕更浓，突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立在沈玉的床前恼道：“你这个女人，好生狂妄！竟然敢女扮男装入军营！你可知，这是砍头的罪过！”
中箭的病人就在他的眼前，他却不敢下手。在军营十数年，他何曾有过这般为难的局面？
沈玉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宋元澈知道现在不是自己矫情纠结的时候，咬咬牙，狠狠心，拿消完毒的刀割开沈玉的伤口，帮她取箭。
“啊——”
惨痛且凄惨的叫声刹那间响彻云霄，沈玉的身子发抖，双目含泪。
宋元澈迟疑了，他不敢再下刀了。
十几年了，他从未因为胆怯而退缩过，但是这一次，他却连取箭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不小心碰她一下都会觉着碰疼了她。
“快点。”沈玉咬牙道。
宋元澈道：“会很疼，你忍着点。”
说罢，再次挥刀。
又是一道惨叫，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箭终于被取出来了，宋元澈忙将最好的创伤药往她的伤口上涂，精心地帮她包扎完伤口后又细心地用被单将她的身子裹好，心这才放松下来。
眼皮越来越重，身上方才还没有什么感觉的伤痛越来越痛，身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坠落，滑到眼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缓缓坐在地上，扒着床边，看着疼到昏迷的沈玉，帮她揉开紧皱着的眉头，露出浅浅的笑容，道：
“你这个小丫头，胆子未免太大了，连军营都敢闯！可笑，我宋元澈自诩眼光毒辣，竟没看出你是个女娃！也对，军营里的糙汉子哪儿有你这般细皮嫩肉、多愁善感的？我早该有所察觉。”
宋元澈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眼皮，脑袋也越来越沉，缓缓地趴在沈玉的床边，手却紧紧地攥着沈玉的手，好及时知道沈玉的苏醒。
不知为何，在知道沈玉的女儿身后，宋元澈心头的郁结忽然解开了，沉沉睡去。
窗外，阳光明媚，百鸟争鸣，宛转悠扬。一缕阳光钻过窗户的缝隙，调皮地在屋中跳跃，轻轻抚摸宋元澈含笑的脸颊，温暖和煦。
梦里，宋元澈还在猜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母亲，才能培养出沈玉这般胆大张狂，却又柔情多才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