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绿叶
第二天,天空刚刚发白。
同往常一样,姑父套好了马车,甩着长鞭子啪啪作响。清脆的响声在黎明格外清脆悠远。
鞭子一响,就如同信号一般。村里要上县城的人,都汇集过来。
姑姑双手笼着那个绣着花的包袱,早就坐在马车上了。见着有搭车的乡邻过来,正热情的打着招呼。
“姑姑今天也进城呀?”一个小媳妇说着,就挨在姑姑身边坐下了。
“是呀,有户人家的媳妇要生啦,叫我守喜去...”
姑姑和姑父人缘是极好的。姑姑会法术,又会替人治病。村里有人病了,若是没钱的,不但不收钱,有时候还倒拿钱给抓药。
姑父也是一样。见人三分笑。套马车赶脚送人,拉货。说是营生,收赶脚钱。可从不与人争论价钱,多给就多拿,少给就少拿。
四里八乡,但凡认识他们的,都说这两口子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一路上,搭车的乡邻说说笑笑,消磨着路途无聊的时间。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县城的西门楼了。姑姑问道:“当家的,快到了吧?”
“快了,还有二里地吧。那不?瞧见城门楼子啦!”姑父一边说,一边又扬了一鞭子。
车上有个小伙子,叫墩子。墩子眼尖,朝着城门看了一眼,随即嚷道:“你们看!那边小树林边,有好多人!”
“真是哎!...”
“这是干嘛呢?这么多人...”
“大清早的,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马车上的乡邻纷纷朝那边张望,七嘴八舌的猜测着。有的人已经爬起来,站在马车上巴望着。
姑夫连连的甩着响鞭,催着马朝前。
姑姑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当家的,那边人多,你留神呀...”。
“知道!...”
说话之间,离着那群人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嘈杂声。
河边的土路本就不算宽,现在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顺着路看去,人群都看不到尽头。人们都朝着河里张望。
河对岸乱坟岗子边,同样也站满了人。
马车是过不去了。姑父只得停住了,说道:“看着架势是过不去了!你们谁要办事的,下来走吧。别耽误事啊!...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 。
大伙听姑夫这么一说,纷纷跳下马车。都朝人群挤去。有的是想挤过去,进城办事。也有的 就是想看热闹。
墩子晃悠着脑袋,说:““我没什么急事,我进去瞧瞧去...”
“你在这看着大车,我进去看看!...墩子,和姑姑一起,瞧瞧去!”姑姑同姑父对视了一会,说道。
“好!你小心!”
墩子身强力壮,一个劲的往前挤。姑姑跟在墩子身后,好容易,挤到了河边。
姑姑向边上的一个汉子打听着:“劳驾,这是怎么啦?”
那汉子,手指着河,说:“河里漂着一个小孩的尸首。你看!在那呢!...顺着水漂下去,可到了城门那,又逆水,回来...就在这一段,来回漂...”.
姑姑看向汉子手指的河面。只见三丈开外,水道正中间的河面上,真的漂着一个人形之物。依稀能看见,穿着绿褂子,红裤子,像是个孩子。
正在缓缓的逆着水流,向这个方向漂过来...
正对着那个人形之物的两岸的人,不由得鼎沸起来。
“快看快看!漂回来了!”
“看清楚没?我说是个男孩吧!...”
“谁知道是男是女!...”
“对呀,头发盖着呢!看不清脸...”
“就是个男孩!准没错...”
“要不咱们打赌?...”
边上有几个人大声的在抬杠。更多的人是在议论,猜测。
“啊!?这是逆水行尸!!大不吉利啊!”姑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那个汉子朝着姑姑大声问。
“这是逆水行尸!大不吉利!你想啊,尸首在水里应该沉下去才对。怎么会漂起来呢?这是上天发怒,咱们这里...”姑姑突然止住不说了。
“咱们这里怎么啦?...你倒是说呀!”边上的人都迫不及待的。
“嗨!跟咱们平头百姓没有关系....”姑姑这话一出,更激起了周围人的好奇。
“怎么回事,你倒是往下说呀!”
姑姑不说话了。任凭边上的人催问,埋怨。
“这人是谁呀?”有人好奇的问。声音很小,可墩子还是听见了。
墩子扭过脸,大声的道:“这是俺们庄上的牛大姑!!你们不认识呀!她是有法术的人!”
“哦!听说过!... ”
“就是她呀?早听说过。是个大好人!...”
“是,是!我也听说过,有本事...”
“牛大姑,您老会法术,知道的多,给我们说说,这里边的讲究呗!...”经不住好奇心,有人开始央求姑姑。
姑姑还是一言不发,似乎没听见。只是盯着河里缓缓漂过的尸首。
那尸首逆水上行,缓缓的,可快到乱坟岗子的那一头时,停住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水流漂回来了!
两岸人群嘈杂的声浪,就随这浮尸的所到之处喧闹起来,又随着漂远而低下去。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啊?”墩子也忍不住问道。
“这和咱们平头百姓没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
“古书上说,逆水行尸,来回漂淌,主原地流连,不能腾达...现在这尸首没沉下去,还算运气,
...要是沉下去了,可就不是腾达不腾达的事啦,是有性命之忧的!”姑姑尽量压低声音,同墩子说着。
可边上的汉子还是听了去,嚷嚷道:“这腾达不腾达的都是官老爷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庄户人呐!”
“对呀,官老爷缺德事干多了,老天报应,要倒霉呀,这是!!”立马有人幸灾乐祸的叫着。
“我可没说是谁啊!...我更没说过什么官不官哒!...”姑姑抬起头,一脸的气咻咻,大声道:“你们胡说八道的,不关我事啊!”
姑姑拉了墩子一把,“墩子,咱们走!”
姑姑和墩子钻出了人群。回到姑夫车边。
“当家的,这城也进不去。你回吧!我走着进城。”姑姑道
“好吧,你慢点!小心着点!”姑夫抓着马嚼子,侧着脸嘱咐。其实,姑姑和墩子一离开,他就把大车头调转了过来。
“墩子,你原来准备进城干嘛来着?”姑姑冲着墩子问。
“眼瞅着天要凉了,我妈让我去给我妹送点衣服。”墩子指着肩上的小包袱。
“是这样啊...你妹在哪家干活来着?”
“南城,在潘先生家当丫头。”
“是不是南城大街药铺那个巷子进去?”
“对”
“那我捎去吧,你跟着叔的车回去。省得你来来回回走道了。”
“那敢情好!谢谢婶子啦!”墩子喜出望外,省事了,还能搭车自然是乐意。
姑姑接过包袱,挤进了人群,朝城里而去。
姑姑的人还没有进城,“逆水行尸,官吏缺德。若是沉水,性命不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县城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