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洋
又是一个星期一。
在养精蓄锐的双休日之后,多数捧着“铁饭碗”吃饭的人都会有周一综合症:双眼迷离,行动迟缓,仿佛还没倒过时差似的。即便在这万里无云的夏日清晨,N市H局里的此男彼女依然哈欠不止。
“小若,你还在路上吗?局长昨天交代打的讲话稿你打完了没有?”办公室主任苏汇云拿起电话,焦急地催着打字员杨若。快奔四了的苏主任可没被周一综合症感染,办事干脆利落,每天要处理数不清的公私事务,但从来游刃有余,绝不含糊。
“主任,我一会发电邮给你吧。另外,我想请一天假,就今天,行吗?”杨若在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声音,气若游丝。听那语气,好象还呆在家里。
“好的,小若,如果需要苏姐帮忙的,尽管开口,你先好好休息吧。”近来,苏汇云听说了一些关于杨若的传闻,就预感到杨若家要出大事。进入这个局子五年来,脾气温顺的杨若从来没请过一天假,哪怕是生病。不说旁人也知道,虽然杨若相貌标致,聪敏过人,但因为早年辍学,文凭上不去,现在连个事业编制都不算。好在她勤快,业务精通,才在这局子里有了立足之地。
苏汇云的预感是对的,但事实比她想象的要惨烈的多,杨若家里,现在简直是一片狼籍。
“妈妈,妈妈,别哭了。”三岁半的小冰冰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那么乖,独自起床穿好了衣服,又叠好了毛巾被,应该得到妈妈奖赏的一朵大红花才对呀。可是打开房间门,看到客厅的地上衣服呀、电话本呀、水果呀什么的一地都是,玻璃的饭桌被撞碎,满地都是碎片,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里,看见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做她最爱吃的煎蛋饼,不过,好象蛋饼已经烧糊了,发出很浓郁的焦味。
“冰冰!”泪流满面的杨若看到一脸无辜的女儿,索性扔了锅铲,胡乱掐停了火,紧紧抱住她:“冰冰,我的好冰冰,妈妈不要离开你,不要,不要,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呜……呜……!”冰冰看到妈妈伤心,眼泪更停不住了,母女俩一起抱头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锁响了。没过一会儿,一个尖锐的男声霍然响起:“来人呐,快来人呐!”紧接着,楼道里一片混乱。
杨若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苏汇云。
“主任,我这是怎么了?冰冰,我的冰冰呢?”杨若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但回应她的是阵阵胸闷和晕阙。
“小若,你先冷静下来听苏姐说,冰冰很安全,她爸爸现在陪在她的身边。”苏汇云给杨若倒了杯水。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唉,不过你也太大意了,要不是你爱人刚好回到家,及时把你们送医院里,没准会出人命的。”苏汇云半心疼半责备地说。
杨若忽然记起煎蛋饼的时候,没把煤气炉子关到位。“冰冰!”她的眼角再次湿润了。
苏汇云不知如何跟眼前的属下开口,她不忍心告诉她,她的爱人谢朝风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让孩子转了医院,换了家里的门锁,并委托她把离婚协议书交给杨若。
“这周你就先到我家住住吧。也不用急着上班,你的特殊情况我跟领导说说,先安心调养身体。”苏汇云故作轻松地说。
“不,我要回家,我要跟冰冰在一起!”向来柔弱的杨若在变故到来的时候,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苏汇云没料到她反应那么强烈。
“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别犟,听苏姐的,以后再想办法。”苏汇云不得不把实情道出。
杨若愣了几秒钟,随即晕倒在床。
杨若最喜欢的香水叫蓝海洋,在夜市街里十块钱就可以买几十毫升的那种。
富翁有富翁的天堂,穷人有穷人的乐土,在杨若还没遇到丈夫谢朝风之前,是一块钱掰成两块使的人。出身农村,兄弟姐妹五个,找不到工作的、娶不到老婆的、谈对象老是吹了的都摊到他们家里了,还好,排行老三的杨若在二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局子里的小科长谢朝风,然后,经谢朝风奔走,进了H局做打字员,最大限度地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日子过的宽松一点,才敢偶尔买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杨若就会取出放在梳妆匣里的蓝海洋香水,闭上双眼任由芳香环绕自己。可这一次,她心爱的香水连同她曾经的爱巢已被丈夫隔离,又拿什么去抚慰心灵的创伤呢?
杨若在住进苏汇云家的第二天傍晚,脑子乱的很,外间不断传入她耳内的丈夫的外遇故事、谢朝风夜半酒醉后的无情摊牌、女儿冰冰的抚养权之争,甚至包括单位人事大调整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终于无法隐忍自己的悲伤,跟苏汇云说了一声,便神情恍惚地朝附近的夜市街走去。
她看到一对双胞胎小女孩由父母亲牵着过马路,一家人有说有笑,大颗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的眼前浮现出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和象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睛,“妈妈,妈妈!”女儿清脆的呼唤回荡在耳边。
“冰冰!”杨若懵懂地朝前走去。
“嘎!”一辆黑色宝马紧急刹车,差一点就撞上了。
随即,车上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若,你没事吧?”
那深沉而有力的声音,立刻把杨若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不要管我,我没事。”杨若悲伤地扭过头,不愿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会灼伤她心里的某个部位,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男人,叫夏明波的男人,为什么要在此时,她最落魄的时候出现?难道这是命运的轮回吗?
后面开上来的车已经开始堵塞,夏明波看了一眼那些正在抱怨不迭的司机,不由分说地把瘫软在地的杨若一把扶起,强行塞到他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