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亲

柳珍儿闭上双眼。外边敲锣打鼓，鞭炮声渐次响起，而她却被困在小小的左右晃动的轿子里，被送往许家成亲。

她本是源溪村柳家的小女儿，因为姿容好看，从小被柳母宠到大。

原本，柳家是要把柳珍儿许配给一个更好的人家的。

只是机遇来得太突然。许家的表舅在吉镇衙门当差，说是衙门空了伙夫一职。哪家想通过他们家的手买下这官职，就将家中的姑娘嫁给许家幺孙许天成。

小小一个官职，对于柳家来说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一份伙夫职，说出去不知多有面子！而且，柳老爷本就打算利用柳珍儿的亲事赚一笔银子，再用银子为孙儿买个镇上的工作。

许天成此人，天生病弱不说，老大不小了，竟还窝在家中苦读书，读了几年也不见混出什么名堂，田里不去，屠夫、铁匠的活也不干。

柳母可是语重心长地对柳珍儿说过，千万不能嫁给像许天成这样游手好闲的人。

可现在，为了即得的利益，柳家却亲自把她送上了轿子。

泪痕已经被强打上的胭脂粉末掩盖。柳珍儿攥紧身上穿着的红礼衣。

柳家在整个源溪村算是条件一般，家里仅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温饱，做工精细一点的衣服，那是绝不会买的。这礼衣，还是柳母亲手缝制而成，只为了柳珍儿的婚事准备。

现在，在她看来，这难得的礼服简直就是束缚人的枷锁。

如果……如果那许天成今晚敢不顾她愿强来，那她便拿好包袱逃婚！离开许家、离开源溪村，远离这一切。柳珍儿咬唇，下定决心。

一边想着，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盖头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她只能在他人的搀扶下看到地上的一地鞭炮残余。整场仪式不算繁琐，毕竟许家、柳家都不是有钱人家，没有闲钱撑排场，这次结婚的许家老三许天成又不太受邻里欢迎的，婚礼自然举办得很快。

不一会儿，许家大嫂牵起她的手悄悄耳语：“珍妞，你先回房，留天成在外边陪吃酒。”

柳珍儿虽然心里厌恶着许家人，却不好意思拒绝大嫂的好意，细声回道：“是。”

那许天成原本的房间被装饰成了婚房。床上贴着精致的红色鸳鸯图案窗花。床单、被套、枕头……所有的一切都是喜悦的红色。然而柳珍儿却兴奋不起来。

源溪村的，谁不知道柳珍儿是柳家的大宝贝。柳老爷还总把话挂在嘴边，说自家的柳珍儿，不是嫁给镇上的官吏，就是要嫁考过功名的儒生。结果现在呢？她柳珍儿，岂不是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她坐在床沿上，越想，眼泪就愈发旺盛。

房外，源溪村大部分的人家都聚在了一团，有说有笑，借着大好机会聊家常。夜色一点点黯淡下来，热热闹闹的场景逐渐开始变得冷清。

许家老汉坐在木椅上喜乐。若不是他用伙夫职给许天成谈亲事，这幺孙估计这辈子都娶不到呢！如此年轻就让家里三孙都有了老婆，在他许老汉看来也是人生一大喜事，不禁拍拍肚皮催了催许天成：

“你小子愣着干嘛？可别辜负老子的心意。这回你娶的，可是咱们源溪村顶呱呱的大美人！算你有这个福气。”

一天下来，这传说中的大废物许天成，不知道收到了多少人羡慕的眼神。可他本人一脸淡色，似乎并不认为娶到柳珍儿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

许天成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应了许老汉的，回到自己的婚房中。

婚房里仅点了两支蜡烛，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幽暗。

幽暗的环境中，那抹亮眼的白色也就愈发夺人眼球。

直冲着门的婚床上，床幔已经被拉起。红纱帘后，藏着的正是源溪村颇有名气的美人。

男人打开房门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已经被柳珍儿听见。

她先前原本是在房门处偷看的。只为看看那许天成有没有喝得神志不清。如果是那样，自己就把他踢下床去，任他个酒鬼随便睡哪儿。

可没想到，这病秧子穿一袭红长袄，笔挺地背对着右院门站着。他背影挺阔如松枝竹竿，略显消瘦，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等到听到脚步声后，擅自摘下盖头的柳珍儿急忙收回视线，甚至没能透过缝隙看见男人的正脸，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回床上，盖上盖头。

娘送她的新喜鞋红彤彤的，脚背上还用几缕金丝线勾勒出鸳鸯的喜庆图案。柳珍儿弯腰整理柔软的单鞋，在听到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后，她还没能规规矩矩坐好，就听见了男人走过来的声音。

心脏犹如鼓锤。村中的妇女都很注重分寸，不轻易出门，也不和其他男子对视讲话。所以柳珍儿还根本没有和陌生男子如此近过。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敢在他的注视下动弹。

那细白的小腿掩藏在肥脚裤中。没关严实的窗户送进来一阵轻风。微风吹动裤管，将裤管中细长的小腿形状勾勒得有些夺人眼球。此时，那小脚前端的脚趾隔着轻薄的婚鞋在小幅度动弹，暴露了床幔后女孩焦灼的心境。

谁都没有动。直到略显冰冷的手掌冷不丁地将粗劣的红布掀开。

没有了阻隔，柳珍儿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就看到一张俊俏无双的脸，脸上不禁飞起两片红霞。

这、这真是许家那没用的老三？

面前的人眉眼清冷。高雅的气质，比起镇上的儒学书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就像看不厌一样。

气愤羞恼的情绪一时间消停。柳珍儿失了神，然后在面前的人的凝注下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应该置气的人发起呆。

另一边，许天成则仔细打量新嫁进来的小娘子。尚不具备成熟风范的柳珍儿一脸怒容，却没有旁人生气时的狰狞模样，小脸红扑扑的，像娇艳欲滴的熟苹果。

可那又如何？再美，这门婚事也不是他自愿的。完全是许老汗生怕他娶不了妻，自作主张。只盼望这突如其来的小娇妻不要坏了自己的事才好。

心里想着，许天成顺手捞起身旁的还热乎的粥，“饿了没有，喝不喝？”

汤勺碰撞瓷碗，发出响声。柳珍儿一愣，捡起自己心里的埋怨，旋即怒道：“才不要喝你们许家人熬的粥！还有，许天成，就算我们成了亲，你也不准碰我，不然……”

“不然怎么？”许天成抢过话语说道，放下碗勺。瓷碗重回木桌，发出清脆一响，“咯噔”一下响在柳珍儿心头。

“我就，把你踢下床……”她喃喃补充，声线竟然有些哆嗦。

已经被掀开盖头，她大大的圆眼睛里盈满不情愿的泪水。许天成明白自己这回算是利用了这小村姑一次，被她一番数落，也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回复：“正合我意。那你自己歇息吧。”说罢，袖袍一甩，转身出了房门。

他走得太干脆利落。柳珍儿惊得跑下床，眼泪终于滚滚留下，心中又急又气，不禁喊道：“你！你怎么就？”

抽抽噎噎地，嘴里的话没了力道。她站起来狠狠记住了许天成离开的身影，为了好面子，不好追出去挽留，只能用冰冷的被褥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