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你认字
许天成在案前坐下，却见柳珍儿在一旁发痴，“不愿念书么？还是后悔说要帮我复习了？”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柳珍儿赶忙抚裙在许天成身边坐下。
“你愿意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柳珍儿虽然从未读过书，但是打小就崇拜学识渊博之人。老家堂哥也读书，两个书童前后伺候着好不神气。
可堂哥最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从未教她念过一字半字。
不像许天成，竟然主动提出来教她知识。只是转念又一想，在许天成面前，她纵然是个再有德的女子又能如何？
他们的缘分已在新婚之夜断得彻底。
柳珍儿想自己的小心思时，眼睛亮亮的，让男人想起夏夜的星辰。
柳珍儿忽抬起眼来翘首以盼，望许天成清瘦的侧颜，“我什么都不会，从哪里学起？”
“最好是从孩童学的开始吧。别担心，教你的都是最好的，考试用得上，我都好生收着，”许天成踱步到书架前，回首望了望柳珍儿满脸的似懂非懂，斟酌良久抽下一本《千字文》。
柳珍儿如个初入学堂的娃儿，兴奋得小脸红扑扑，“这是什么书？这怎么个念法？”她指着封皮上翻到泛白掉色的字儿，指尖透着女孩家独有的灵气的光。
“《千字文》”许天成难得见到个比他还积极的学生，倒是超出他的预料。
“第一句‘天地玄黄’，看着太复杂点了么？”
柳珍儿皱着纤细的双眉瞅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会记住的，总听人说，今天终于见着了。”
“你有什么想认的字？我写给你。”许天成执笔蘸饱了墨，又在砚台上刮尖了笔头，铺开纸张等柳珍儿开口。
“嗯……”柳珍儿一时犯难，但很快舒展笑颜，“写名字吧，写我的名字，柳珍儿。”
许天成白净的手肘动了动，毛笔和纸的摩擦声让她听得入迷。许天成笔力遒劲，却又不失秀丽，就算柳珍儿看不明白，也能瞧出无法言喻的好来来。
她的名字陈列在洁白的宣纸上，一横一点都清丽。
“这一侧是树木的木，柳树扶风。这是王字边，带王字的多半都是宝贝。”许天成尽量用了柳珍儿能听懂的说法。
柳珍儿口中嘟囔，小手在手心里画了一遍又一遍。许天成大略放下心来，这丫头干脆是愿意学，否则也无法消解他的愧疚。
“我可以用……那个么？”柳珍儿小心翼翼地问，指了指放在笔搁上的毛笔。
许天成觉得惊奇，“你还会写字么？”将信将疑，说着，还是将笔墨备好递了过去。
柳珍儿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姓名正上方，小手不稳地画了几道。
许天成凑过去看，呼吸一滞。
她竟写了个“天”字。
歪歪斜斜，算不得好看，许天成一时语塞，“你……”
“方才《千字文》里第一字，我记下了。”柳珍儿不好意思地揉搓着裙角，又翻来覆去检查指尖，生怕将墨迹蹭在了衣料上。
“加上名字，我现在学会四个字了。”
“你还挺聪明。”许天成淡淡道，“下次给你讲书里的故事，你照着看，一天能瞧几千字。”
“几千字！”柳珍儿捂住粉红双唇，她原以为那已经足够厉害，没想到才刚刚入门。
这么想来，能够参加科举的许天成，懂得的知识比她想象中更多。怪不得许天成平时有种浮与人上的气质，一切都是因为肚里真有学识。
柳珍儿偷偷凑到许天成耳边，“我小时候听堂兄念书都是三个字三个字的，他告诉我全是有趣的小故事。你知不知道那本书？我也想听听，究竟是多有趣。”
许天成暗自觉得有趣，“你说《三字经》还是《弟子规》？你若感兴趣随时来问我，我都可以跟你讲。”
穿堂风带着凉爽，拂过柳珍儿的脸颊，她的脸因为高兴带上些诱人的粉红色。
窗外天朗气清，只可惜太阳毒了些。
许大嫂已经习惯了柳珍儿嫁过来之后，天天帮她做活儿的日子。今天柳珍儿半天没出现，许二嫂又不是个干活的人，刚干点小事就喊着腰酸背痛。
不如去瞧瞧珍姑娘，她不是个散漫的人，现在还不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许大嫂从谷场向老三的房子走。还没到近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男女说话声。
许大嫂不禁暗笑，原来是小两口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悄悄话说到现在。
可扒在门边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形，许大嫂愣住了。
“天成，你这可是在教妹妹读书写字吗？”许大嫂站在门边问道。
两人这才注意到许大嫂，柳珍儿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哎呀，大嫂对不住，今天是我看夫君念书入了迷，才耽搁了去帮你干活的时间。”
许大嫂一笑，摆摆手，“不碍事，我只当你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过来瞧瞧你的。只是，你们一同挤在书案前做什么？”
许天成向大嫂施礼，“有劳大嫂费心了，不怪娘子，是我非要留她在这里，教她识字的。”
许大嫂觉得好笑，“你别戏弄她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嫁到这里，本来日子就需多体谅，你还这么欺负人家。”
柳珍儿不明白，又连忙帮许天成开脱，“不是的大嫂，我自己也愿意学的。大嫂怎么会觉得，学习读书写字是戏弄？”
许大嫂也感到十分诧异，“自古这女子都不读书，如果你想学一门手艺，去学针线女工便是，又何必在这里受苦呢。”
珍姑娘也真是个怪人，男人念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她一介女流之辈与官场无缘，怎会想起这些。
柳珍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触碰了禁忌，按理说她一个女孩家就不该动读书的心思。要是这事被爹知道了，她在家里的名声也会败坏。
本来嫁到许家就是让她安分守己，柳珍儿心中直骂自己愚钝。
许大嫂拉起她，“这十里八村的女人都是不识字的，不是也照样活得好好的？既然你们小两口玩够了，就随我去做些守规矩的活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