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无法把恩宠当作理所应当
一直都知道这栋别墅很宽阔,只是从未像这般觉得孤寒凄冷过。
独自一人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我望着头顶被夜灯照亮的米色天花板,久久地发着呆,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无法睁开,才昏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似乎下起了雨,雨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我困在梦魇里不安地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下床,伸手捶了下涨疼的脑袋,昨晚做的梦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大致记得自己身处在荒无人烟的空地上,四周是昏暗的天,一望无垠。
没时间去思索关于那梦的细节片段,我简单地洗漱完,然后拎着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走出了卞家。
大门要关上的那一刻,我内心涌出一股不舍,不由得伸出手来想要阻止那扇门闭合上去,还是晚了一步,门重重地关上了。
以前常放在口袋里的钥匙被留在了屋内的茶几上,我再也不能开门走进那里。
想到这,我鼻尖忍不住泛起阵酸楚,可又无力改变,只能整理好情绪,拖着行李箱离开别墅区去学校。
跟辅导员约好上午九点在办公室见面办理住宿的事,我在敏达的办公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都不见她来。
当我担心她有事今天不来学校时,她发了条短信给我,说她车堵在大桥上,让我等等她,于是我又安心地等了会。
一楼几个教室有学生在上课,我坐在拐角处的长椅上安静地望着他们。
坐了会,拿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担心遇到下课人潮,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找个僻静的场所继续等。
刚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没几步,下课铃声就响了,旁边教室的后门被人拉开,一群人涌了出来。
我来不及躲,一个男生就莽莽撞撞地朝我撞了过来。感到左脚扭了下,我没站稳脚跟,整个人连带着手里的箱子一同摔在了地上。
“同学,你没事吧?”那男生慌张地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紧张地问道。
周围围聚过来好些人,大都是那男生班上的同学,站在一旁好笑地调侃着他。
我将手臂从那人手里抽了出来,摇头说自己没事,俯身要扶还倒在地上的行李。
男生见状,动作快地先我一步扶起箱子,拉出拉杆递给我。
“谢谢。”我低声道了谢,急切地想要离开。
脚步往前刚迈了一步,脚底就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疼,伴随着清脆的“嘎吱”声,疼得我当即蹙紧了眉头。
身旁的男生瞬间变了脸色,满面担忧地要上前扶我。
我触电般地避开他的手,想早点离开那里,于是脸上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微笑地制止他上前,然后拖着箱子行步如风地离开了人群。
一口气跑到敏达楼后面的小山坡上,我才敢停下来,坐在陈旧的矮木椅上疲惫地叹了口气,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我伸手卷起运动裤宽大的裤脚,望着青肿起来的踝骨皱起了眉头。
先前只觉得左脚扭了下,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应该是我自己刚才跑得太快导致伤情恶化了吧,不过还好,我行李箱常备着药箱。
之所以有这个习惯,还得感谢卞都。
卞都常跟人打架,回家的时候多少都带着伤,若非伤的太重,他都不爱去医院,嫌医院消毒水味道难闻。他伤到了,总不能任由他将伤口干晾着。他自己倒无所谓,但卞阿姨看到后,总会心疼得落泪。卞都见不得他妈哭,更受不了卞阿姨的唠叨,所以每次跟人打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给他清理伤口。
久而久之,我那里就多了一堆药,随便整理下,都能放满一整个药箱。
正想要开箱子拿药物,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拿出手机翻看了下,是季老师的新短信,说她到办公室了,问我在哪里。
我手忙脚乱地回了条信息给她,说我这就过去找她,然后顾不得给自己上药,拎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下了山坡。
走到敏达楼楼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是卞都打来的。
电话刚被接通,里面就传来了卞都略带磁性的嗓音。
“叶晨睿,你今天还来不来医院,这个点都不见人?”
卞都这么问我,看来他还不知道我要搬到学校住的事。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有跟卞阿姨打过电话说今天搬走,卞阿姨应该没跟卞都说。
想来也是,卞阿姨让我自己想理由跟卞都他们解释,自然不会在我之前告诉卞都的。
不过卞都早知道晚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卞阿姨说的没错,卞都拿我当挡箭牌,万一他跟秦一璐又在一起了,我确实待着尴尬。
反正早在上大学前,我就想从卞家搬走,去外地上学了。卞叔叔无偿收养我,一年一年在我身上耗心血,还给我妈钱让她调养身体。这些年,他为我们母女俩所做的事,一直让我们觉得受之有愧。
我怕欠他的恩惠太多,日后还不清,所以才打算离开,想着能少麻烦卞叔叔点,就少麻烦他。
填大学志愿时,我故意全选了外地学校,打算上大学后,抽业余时间打工赚钱当作生活费,争取不再花卞叔叔的钱。
没有想到的是,我填的三个志愿一个都没有被录取,最后学校通知我去填平行志愿,卞叔叔强烈坚持让我跟卞都念了同一个大学。
他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向我证明他对我做过的承诺——卞都有的,我都可以有。对他来说,我跟卞都是一样重要的。
我就算再迟钝,也能发现卞叔叔对我的宠爱,超越了他叔叔的身份,像极了一个父亲,他在努力地填补我缺失的父爱。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他亲生的,也算不上是他的养女,只是他好心收养的朋友家的孩子,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有次我忍不住问了卞叔叔这个问题,他告诉我,那是他欠我的,如果不是他一再怂恿我爸跟他们一起出海,我爸也不会就此死在海上,我也不会没有了父亲。
我爸的事是意外,不是他的错,是我爸爸自己福薄。
我这么跟他说,卞叔叔抱着我,头贴着我的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心里一直存有着愧疚,只有看到我们娘俩幸福,才会觉得内心好受点,觉得对得起我爸。
就算卞叔叔说了那样的话,我还是无法把他对我的恩宠,当作是理所应当的。特别是因为我的存在,害得卞叔叔跟卞阿姨时常吵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强烈的内疚感促使着我更想要从卞家离开。
现今真的离开了,我除了感到些许难受与不舍外,更多的,我想应该是释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