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梦居然是真的
月兰径直带昌盛到了厢房里。
擦了一根火柴,他们把床板移到一边去。
床地下堆放着些稻草啦什么的杂物,看不出有什么地道的入口。
昌盛轻轻地把稻草拨过,还没看清楚什么状况,火柴灭了。
月兰又擦燃一根火柴,昌盛惊喜地发现,居然有一块木板嵌进了地面。
“果然是真的。这应该就是地道入口。”昌盛说。
“光有火柴下地道是不行,咋办!”昌盛寻思着用什么照明。
“我想起来了,在厨房里还有一盏旧马灯,不知还能用不。”月兰奔到厨房去找马灯。
“有是有,可没油了,点不着。”月兰悻悻地说。
昌盛接过马灯,飞快去家里添了油,又飞快地回到了穆家院里。
点上马灯,昌盛趴在地道口往里看了一圈。里面不大,有台阶。
“我下去看看,你把灯提好,给我照亮。”昌盛说。
“那你小心点。”
月兰提着马灯,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地道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上下。
昌盛小心地摸索着向下走,等他躬身站到地道地面上时,对月兰说,“来,把灯接给我!”
月兰蹲下身子,把马灯递给昌盛。
昌盛拿灯照了一圈,地道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啥也没有着。”
“你再各处仔细瞧瞧。”月兰不甘心。
昌盛又拿马灯细细地看地道的墙面,忽然他发现在台阶后面的墙上有一个浅浅的道道。
他伸手敲敲,那墙似乎是空的。再敲敲,依旧是空空的回声。
昌盛用拳头猛地一击,墙皮哗啦啦地掉下来一大片。
“昌盛,咋啦,小心点,没有就上来。”月兰担心昌盛的安全。
昌盛惊呆了。那掉了皮的墙上,竟是个偏洞,里面码着两个麻袋,鼓鼓的。
昌盛用手一揣,里面是细细的颗粒,应该就是粮食。具体是什么呢,昌盛没摸出来。
这太让昌盛感到欣喜和意外了。半晌,他都说不出话来。
“昌盛,啥情况,说个话啥。”月兰在外面也等得着急。
“兰啊,咱有救了,有救了!”昌盛轻言细语,生怕隔墙有耳。
那个饥饿的年月,有粮食可是一件危险的事,人们也会为了粮食不择手段。
月兰心里百感交集,眼泪哗啦啦流下来。没想到,爹爹给自己托的梦是真的。
昌盛慢慢把一个麻袋点一点一点地从地道里挪出来。
昌盛解开口袋绳,伸手一摸,里面凉飕飕、滑溜溜的。
“是糜子!”昌盛肯定地说。
“真的?”月兰有些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她提起马灯,看到麻袋里红颤颤的颗粒,才确信那真是一口袋糜子。
“老人家想的真周到。糜子没去皮,才会保存这么长时间。”昌盛感激地说道。
昌盛又把口袋扎紧,然后把另一个口袋也弄上来了。两个人收拾好地面,昌盛扛起一个麻袋往回走。
乡村的夜静寂无比,只有河水哗啦哗啦流动着。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昌盛背着麻袋,索索地回家。藏好,又折回。月兰还在穆家院子里等他呢。
“把门锁好。”昌盛道。
“嗯嗯,知道。”月兰回应道。
昌盛走在前面,月兰跟在后面,两人不说话。
“站住,大晚上的,偷偷摸摸的,背得什么东西!”昌盛被这声音惊了一大跳,不由得止了步。
月兰的腿筛糠似地颤抖着。
那个人挞啦挞啦地走到昌盛跟前。
“背的啥,放下来!”那个命令道。
昌盛这才听出来是马支书。
“我早在这儿看了很久了,老实交待,咋回事。”马支书大声呵斥道。
昌盛心想:“要是事情闹大了,自己家一袋子都留不下!”
月兰则想:“这个时候粮食比金子都贵气,万一走漏了风声,大家会把自己家的墙都挖通的!”
“支书,既然您知道了,那给您倒半袋可以不?”昌盛知道这粮食是用来救命的。
“不行,要一袋。不然,后果自负!”
月兰在旁边扯扯昌盛的袖子,悄声说:“给他!”
昌盛实在舍不得把一袋子糜子就这样送人,可也没办法。
可他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
马支书索索地背起麻袋,一路小跑着奔向他家。
昌盛狠狠地跺脚,咬得牙齿咯噔响,“坏怂!”
他抓起一把沙子向马支书扬去,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昌盛,你也别太生气。这年月,大家都被粮食逼疯了。咱就当做善事了吧。”月兰开导昌盛。
昌盛没有言传。
两个人默默地回了家。
马支书真是个贪心家伙。
有一天傍晚,他把昌盛堵在一河沿边上,还想要一袋糜子。
“你有完没完?”
昌盛为上次的事还记恨着马支书,没想他还厚脸皮又找上门来了。
“昌盛,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他威胁道。
“你想咋的?”
“你说,给不给。要是不给,我就把你的事捅到大队去,会有人收拾你的,到时你可别后悔啊!”
马支书挤着小眼睛,诈唬着。
“你去说啊,看看谁怕谁!你真不要脸!”昌盛气得脸色铁青。
“你小子,有种!”接着,马支书大声喊道:“大伙听着,昌盛他家有——”
昌盛知道马支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冲过去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
“你,你……”马支书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昌盛敢打他。
昌盛早就豁出去了。他攥起马支书领口,又是几拳头。
“听着,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你要不把人逼急了,谁怕谁呢。”昌盛咆哮道。
马支书再也不吭声,转身消失在暮色里。
昌盛以为自己闯了祸,在家里也担心了不少时日,没想到马支书居然再也没啥动静了。
“看来,有时候,你不狠一点,就要受欺负。”昌盛狠狠地想。
饥荒也饿瘦了西镇,山山水水也失了色。
许多人出去逃难,就再也没有回来。
马支书就是其中的一个。
马支书家口大,上有老下有小,兄弟姊妹多,那一口袋糜也没支持多久,就一颗不剩了。
他带俩个女儿去逃荒,就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下六岁的儿子马壮,也真是可怜。
小马壮穿着不合时宜的大褂子,露着脚趾头要饭要到了昌盛家。大冬天的,双手肿得红萝卜似的。
月兰一把把孩子拉进屋来,眼泪就扑簌簌地下来了。
再这样下去,他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
月兰看看炕上一个比一个大一点的四个娃,知道日子难肠得很。
她和昌盛斟酌再三,还是抛开了先前的恩怨,决定把马壮留下。
那一袋糜子,救了昌盛一家人。
月兰计划好,会过日子,总算在最难熬的日子里,一家人喝着米糊糊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