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荔枝
侍剑赶忙上前去替李长愿挡了一下,就听沉闷的一声响,整杯茶水都洒在侍剑的后背上,茶杯也掉在地上,“砰”的一下摔成了碎片。
“侍剑!”李长愿惊呼了一声,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萧氏,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敢问母亲,轮不到女儿在这里享福,母亲还想让谁在侯府享福?”
萧氏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珑月就赶紧抚着萧氏的胸口责怪道:“夫人不过说了几句气话,郡主便咄咄地逼问,也难怪夫人会生气!”
李长愿冷冷地看了珑月一眼,吓得珑月慌忙低下头,才沉声道:“母亲,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母亲若是再无理取闹,长愿亦不会再忍了。”
说罢,带着侍书与侍剑一起走出门去。
萧氏见她要走,指着她的鼻子呵道:“你今日若敢踏出这个屋子一步……”她还以为李长愿是往日那个好拿捏的小女儿。
然而,李长愿只是顿了顿,一只脚便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
风雨堂。
李长愿已经到浴房沐浴了一番,绞干了头发,坐在草席编成的软垫上。
一个五六岁的小丫鬟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提着裙子小短腿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这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上回给李长愿送药,却被萧氏吓哭的那一个。
她向李长愿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说道:“草儿听明华堂的姐姐说,郡主走后夫人在饭厅里掀了桌子,饭菜撒了一地,还把厨房过来送菜的两个姐姐骂哭了。现在,厨房正忙得人仰马翻,给夫人做合胃口的饭菜呢!”
草儿是长兴侯府的家生子,母亲是明华堂院里的管事婆子,年长资深,办事利落。
原本按萧氏的意思,是把草儿放到她身边服侍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又把孩子送到她这里。
才五六岁的孩子,明华堂的丫鬟们都对她不设防,有什么事都当着她的面说,以为小孩子不懂事,记不得这些话。
可李长愿却知道这孩子伶俐得很,刚来风雨堂不久,便把明华堂院儿里的事情学来给她听,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开了窍,还是她母亲教她这么做的。
总之,托草儿的福,李长愿多了一个小耳目。
萧氏宁愿把荔枝放坏,也不赏给下人吃的事,就是草儿学给她听的。
草儿说完这些话,又睁着黑白分明的小圆眼,说道:“夫人就是因为郡主不听她的话生气了,找了个借口撒气罢了!”
侍书正在给侍剑擦药酒,听草儿这话赶忙过去捂住她的嘴,站在门前往外张望了一会儿,见房外没有别人,这才关了房门:“我的小祖宗,这话你也敢胡说?若是叫人听了去,传进夫人的耳朵里,就是你娘也护不住你,叫人把你的屁股打得开花!”
草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说了。
李长愿坐在一旁,心中却一团乱麻,萧氏的那番话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消散不去。
这四年来,她总觉得是因为大哥的缘故,萧氏心中有芥蒂,才对她横竖挑剔。可仔细回忆起来,却不难发现,从小到大母亲与她其实并不亲近。
她自认为从小到大都对母亲十分孝顺,除了大哥的意外,并没有什么忤逆母亲的地方。
可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侍剑替自己挡了一下,那只茶杯砸到的就是自己的脸!
都说血浓于水,她对母亲有天然的在意,母亲不也该是这般么?
难道说,方才萧氏的话并不是心急说错,而是根本就是事实?
想到这里,李长愿只觉得整个人恍惚了起来,就连侍书什么时候给侍剑擦了药酒,拉着草儿一起退下了都不知道。
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竹夫人睡了一会儿。
李长愿只感觉自己被人推了推,侍书一脸着急地催她起来梳妆洗漱:“郡主,镇南王妃突然亲自上门。若是换作旁人也就推了,可王妃毕竟身份高贵,您还是赶紧起来换件衣裳去见客吧!”
李长愿才刚睡醒,脑子尚有些懵,听侍书这么说,抱着竹夫人坐在床上,有些迟缓地问道:“怎么?母亲还在生气,不愿意见客么?”
“郡主莫不是睡糊涂了?”侍书急得跺了跺脚,“镇南王妃与夫人素来没什么交情,怎会上门拜访夫人?王妃是特意来找您的,连门房引她去见夫人都不肯,直奔咱们风雨堂来了,还是脚程快的小厮跑着过来知会的。”
李长愿愣了愣,侍书已经说得够含蓄了。镇南妃与她母亲岂止是没交情,可谓是相看两相厌,若非必要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那种。
可她与镇南王妃也不熟啊,不过是在宫里碰过几回面,点头打个招呼罢了,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不管怎么样,待客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李长愿还是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坐在铜镜前让侍书给她梳妆打扮。
可饶是如此,还是让镇南王妃在厅堂等了一会儿。
李长愿听说镇南王妃性格肃正,眼睛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自己如此怠慢,还以为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可两人居然越聊越投机,就连卫昭与温仪的事也提起了,最后镇南王妃拉着李长愿的手直叹可怜人儿、心肝宝贝,听得李长愿都要以为,她是来相看儿媳的。
直到李长愿委婉地问起镇南王妃的来长兴侯府的目的,镇南王妃才拍了拍额头,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倒把正事给忘了。”
说着,击了一下掌,外头便有人抬进一小竹筐东西来,上面用翠绿的叶子覆着,大约是果子一类的东西。
叶子揭开,露出底下红艳艳的果子,赫然是一小筐荔枝!
明华堂。
萧氏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总算累了,斜倚的美人榻上,右手支着脑袋头一点点地打瞌睡。
珑月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拿着一只素纱团扇给萧氏扇风。
不一会儿,外头有个婆子来报:“夫人,镇南王妃突然来咱们侯府……”
萧氏一听,脸色顿时一沉:“她来做什么?不见!”
前些日子她出去赴宴,正是镇南王妃说她不慈,才导致如今京城里的贵妇人们人人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儿。
今日,这镇南王妃竟还敢找到她长兴侯府来,真当长兴侯府不是简在帝心,圣眷正浓么!
婆子被萧氏的话一噎,连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镇南王妃好像是来见郡主的,进了府门便叫人带路去郡主的风雨堂,她身边的人还提了一小筐果子……”
果子,又是果子!
萧氏今天听到“果子”两个字,就气得太阳穴突突出跳,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她拿了什么果子来?”
婆子的声音已经比蚊子还小了:“听、听人说是荔枝。”
荔枝?萧氏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既然镇南王妃送了荔枝过来,那等她人一去,风雨堂那边不还得乖乖把荔枝送过来?
广仁寺清冷,常年吃斋茹素,常人哪里受得了?相较而言,荔枝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到时,她自己留一些,剩下的便给长子送去。
谁料,没过多久,就又有个丫鬟匆匆忙忙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夫人,镇南王妃走了。听王妃底下的丫鬟议论,说是王妃亲眼看着郡主把最后一颗荔枝吃完才肯离开。那些荔枝,已是一颗都不剩了!”
“咔嚓”一声,萧氏手上保养得当的指甲绷断了
她从姑娘时候,就与这位镇南王妃不对付。
她就不信今日的事情是巧合,一定是那镇南王妃故意上门找自己的茬,说不定自己下回出去,全京城的官夫人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还有那个逆女,定然是与这位镇南王妃串通一气,帮着外人故意下她的脸面的。
如若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巧!
想到这里,萧氏双眼通红,怄得快要吐出血来。
如果不是当年生产之时的意外,今日她儿女双全,诸事如意,不知该有多享福,还用得着……
想着想着,也许是怒极攻心,萧氏居然一口气没缓过来厥了过去,吓得明华堂们的丫鬟乱成了一团,慌慌张张把府里的翁大夫叫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