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狗都认主人
“池姑娘……”
“叫长嫂。”池幼笑着。
云若若几乎是咬着牙根,“长嫂,这板子能否免了?”
池幼想了想,霍炘这是给她在霍家立威的机会,罚轻了不好,可罚重了闹到二夫人那,又会觉得她是个刺头,从进府就没消停过。
“板子……可免。”
如此回答叫云若若一愣,随后就见池幼朝那还跪在地上的丫鬟走过去,蹲下身说,“小时候我家里养过一条狗,父亲很是喜欢,因为这狗只对自家人摇尾讨好,对外人却从不,一条狗尚且知道认主,何况是人呢?”
丫鬟一听,立刻伏地痛哭:“奴婢是霍府的丫鬟,不该对少夫人不敬,奴婢知错了,请二位公子,少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求了一圈,唯独没求这位外来的表小姐。
云若若一张小脸惨白,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气得手都在发抖,打她记事起进霍府到现在,还没从未受过如此冷遇,一个刚来的野丫头竟敢讽刺她是个外人!
云若若心中是又气又恼又委屈,当下眼眶就红了。
“两位哥哥,承蒙姨母照拂,若若从小便寄养在这霍府,给哥哥们添麻烦了。”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管那丫鬟的死活,福身作揖后负气离去。
见这情形,霍齐心生不忍,毕竟是自家亲表妹,和长兄言语了一声后,便去追云若若了。
剩下池幼和霍炘,一个站在月门里,一个站在月门外,还有那跪在地上的丫鬟。
“回去吧,你家小姐都走了。”池幼道。
“少夫人不罚我了?”丫鬟擦了眼泪儿,面上一喜。
池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丫鬟忙磕头谢恩,起身要走时,面上的喜色却忽然全散了去,又跪回地上,战战兢兢,“表小姐的院子,奴婢回不去了……”
这丫头倒有几分聪明。
池幼抬头,见那玉身长立的少年正看着自己,金色的阳光从他肩头照过来,苍白俊雅的面容生了些许鲜活和矜贵之气。
“以后你就留在少夫人的院子里,若有下次,杖毙。”
没人知道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是怎么样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灭敌三万,可这一刻,池幼心底却莫名有些畏惧。
前世的霍炘若也没有死,那霍家遭灭门之时,他人在何处?若是死了,那前世葬她之人,又到底是谁?
恍惚间,池幼失了片刻神,回过神时,眼前的少年还是那俊雅的模样,正神情温润地看着她。
“吓到了?”霍炘问。
池幼下意识摇了摇头,正好这时,院子里的小厮跑了过来,“公子,你叫小厨房给少夫人准备的吃食都做好了。”
“你是留下来趁热吃,还是叫人装了食盒带回去?”少年问她。
二夫人已安排人给她腾出了隔壁的院子,离长公子近些,好方便照顾,拿回去倒也不麻烦。
池幼没回答他,径自问那小厮,“长公子的早饭好了么?”
“好了。”小厮回。
“那就留下来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多无趣。”池幼到不拘谨,说完脚步轻盈地进了院子,东瞅瞅西看看,宛如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霍炘站在原地,转身望着那少女的背影,良久,眼底流光浮动,竟似有那么一抹笑意划过。
小厮狠狠地揉了揉眼,他家公子可是许多年未曾笑过了。
听闻大运建国之时,这霍家祖上便是开国功臣,三百年来,其后人出将入相,拜官封爵者不计其数,偏偏到了霍炘这代,不知为何,霍家众多兄弟,竟无一人志在朝野,于是举家迁徙,隐居于此。
饶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城里,这霍府的建造也是极其讲究的。
长公子的院子更是别致的很,院落里不乏些奇花异草,偏偏一株梅树都没有。
想起葬她之地的那片梅林,池幼微微有些失神。
霍炘跟上来,见这丫头一直在四处张望,不由问道。“你在找什么?”
“公子这院子里奇花异草颇多,为何不栽几株寒梅?冬天也是一处好风景。”池幼状似无心,却在细细观察那少年眼底的神色变化。
“梅花虽好,可我常年被困在屋子里,寒冬腊月连风都见不得。”霍炘在说这话时没有半点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之意。
却不知为何这少年越是这般豁达,越是叫人心疼。
“姑娘要是喜欢,我便叫花匠移栽些来。”见她看着自己发愣,大概是误以为她喜欢,霍炘又说。
“不急,等我医好了你的病,到时我们去山间踏雪寻梅,那才有趣。”池幼笑盈盈道。
霍炘未再做声,只是耳根子泛着一抹可疑的红,大概是还从未和女子出外游玩过,害羞了吧。
这般干净的人,若是她前世未被骗出府,若是当时能早点见到霍炘,将他救活过来,或许便不会被卷入那场吃人不吐骨头的风波之中,也不会下场那般凄惨,更不会害死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长兄还是那个叱咤沙场,让敌国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长宁还是那个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侯府千金,还有樱九,元宝,金玉,看着他们一个个挡在自己面前而死去,比那乱箭穿心还要疼。
一想起前世种种,池幼的心神便被搅动得波涛汹涌。
幸而,她重新活了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边有水,公子先进去,我洗把脸就来。”将所有情绪强行压至心底,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十五岁的少女身体里住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前世灵魂。
这种事说出来没人会信,反而会当成别有居心或是有妄想之症。
霍炘被小厮扶着进屋,池幼跑到井边,清澈的井水倒映着少女含苞待放的小脸,已隐隐可见他日明艳倾城之色。
只是十五岁时的池幼,因父亲过世,受家中伯母和堂姐欺压,身体过于瘦弱了些。
此生,她定要好好的活着,为爱她之人,也为她自己。
池幼打水洗了脸,又简单拢了拢头发,随丫鬟进屋,一推开门,那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勾得她咽了咽口水。
霍炘就坐在桌旁,显然是看见了她刚才的反应,嘴角隐隐有笑意,面色温和道,“快过来吃吧。”
桌上四个菜,荤素搭配,看着很有食欲,还有两盘热腾腾的糕点,池幼吃得津津有味,霍炘却只端着一碗白粥,细嚼慢咽。
“你都这么瘦了,光喝粥哪行,加个鸡翅。”池幼说着将鸡翅撕下来,放进霍炘碗里。
一旁伺候的丫鬟大惊失色,“少夫人,我家公子不喜吃肉。”
池幼正为难,那碗里的粥都沾了荤腥,却见霍炘将鸡翅夹起来闻了闻,“许久不吃,倒也有些馋了。”
在丫鬟震惊的目光下,他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这才对嘛,人间美味,怎可辜负!” 池幼面上笑意盈盈,心里面却在盘算,霍炘的病看起来是自幼体弱造成的,实则是被人投毒所致。
她特意留下来一起用餐,就是想查一下食物是否被动了手脚。
不过,暂时看来并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