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答应
无巧不成书，王贵第二天从省城开着车往独洞村去的时候，半路在县道的加油站正好遇见了韦海峰。韦海峰见苦寻不得的王贵自己送上门来，心里高兴，连原先预想的抱怨他虎头蛇尾搞出麻烦的话都没顾得上说，开车在前面引路，两台车飞快的开回了独洞村。说是飞快，其实最后一截山路只能开到20不到的时速，下了县道还开了两个多钟头才看到村头的大树。韦海峰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独洞村之前能把这条路给修好，好在县里已经规划了，年内能把这三十多公里给连上水泥路。
路上韦海峰就给龙老支书打了电话，告诉他王贵也来了，请他帮忙准备，好好招待一下，大家坐下来商量个办法。幸好是去年铁塔公司来村里免费装了基站，几个运营商的手机信号都满格了，要不然想提早通知，龙老支书还得爬到后山顶上才能接通电话。
车子停在村口晒谷场，韦海峰和王贵步行往龙老支书家里走，路上王贵还给路边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发了几根口香糖。韦海峰试着问了王贵是不是找着钱来履行协议了，王贵只是哈哈过去，说待会和大家细说。
龙老支书的家宴还是那么简单而热烈，几巡之后，宾主数人都脸红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谈起事情来也直接了当了。
王贵的方案拿出来给大家看了，颇有吸引力。他想把独洞村的绿色生态有机茶叶统一以贵人绿色生态茶的名义运营，也已经联系好了几家茶叶加工厂商代为加工，然后不光是贵人茶连锁门店自用于制造茶饮，还可以独立包装出售。而且他承诺以后包销独洞村的茶叶五年，每年的价格都上涨百分之十。
唯一的问题是付款方式。王贵要求把之前协议里约定的验货之后两周之内付款改成两个月之内付款。如果独洞村这边不同意这个方式，他还有个建议，是独洞村茶农们以这批茶叶的货款入股到贵人茶连锁茶饮公司，年底给大家分红。
韦海峰对王贵有点刮目相看，为了这几百万货值的茶叶，连类似债转股的操作都弄出来了，不愧是创业奇才。然而不管王贵怎么吹得天花乱坠，怎么把未来几年双方稳固合作，把独洞村绿色生态有机茶叶的品牌打响，销售收入年年提升的前景描述得无比美好，龙老支书就是只喝酒，敬酒，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说。
灌得王贵又一次跑厕所去了，龙老支书才拉上韦海峰站到窗边抽烟：韦书记，这个阿贵老板啊，不踏实，我看这事谈不拢。
韦海峰：待会再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再多掏点现金结算货款。要是真要把货款往后拖那么久，甚至玩成股份分红，那我也不答应。
两人意见一致，坐回火塘边上，等阿贵放水回来，就一起发难，表示不接受阿贵的方案，要么按原定合同付款，要么就是阿贵违约，订金不退，茶叶嘛，就独洞村这边赶紧另寻销路。
阿贵眼前只剩这几万斤茶叶当做救命稻草，哪里肯放。一听两位书记都不支持他的方案，情急之下有些恼怒，换了一套说辞：按合同走，我也是可以先提货的，我这是为你们好，才辛辛苦苦做了两手准备来和你们商量。要是我真是不负责任的奸商，先把货提走，两周后才告诉你们付不出尾款，你们再着急也没用。
龙老支书一听不高兴了：你提了货敢不给钱试试！我们全村青壮上你们公司堵门去！看你怎么做生意！
韦海峰一想不对，阿贵公司门口已经全是堵门讨债的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恐怕阿贵还真不怕这个。
正好阿贵把杯子里的残酒一口闷了：堵门我是不怕的，现在我们公司门口天天排队催货款的，催退还加盟费的，加起来总有三四十人，我要是直接把货提走了，让你们也去排队催款，那才不好看！
韦海峰把烟头扔地上踩灭，拍着阿贵的肩膀说：当初阿贵你肯帮忙下订金，帮助我们独洞村村民发展茶叶种植，我是很感谢你的，那么多同学里，我只把你当兄弟看。现在你遇到难处了，我也理解，但这批茶叶是全村人辛苦一年多两年换来的收获，也是全村脱贫奔小康的希望，今年要是亏掉了，很多户贫困户可能就不种了，这条路也就断了。你亏的订金，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填上，但这批茶叶，你要是没能力付款，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提走的。
阿贵闷声回应：那按合同办，你们不让我提货，我也不让你们卖给其他人。我要是提货给不了尾款，是我违约，要是我没放弃提货，你们把货先卖给别人，是你们违约！你们赔钱给我也行！
龙老支书这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捅咕了一下韦海峰：这违约不违约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给不起钱了，怎么还是我们违约？
韦海峰拍了拍脑袋：糟了，当初想着都是熟人，而且他先给订金，我们不会吃亏，就没仔细看违约条款，我也不记得是不是这样约定的了，覃会计，合同是存在村委会里吧？你负责的，快去找来看看具体条款。
覃会计答了一声，立刻咚咚咚快步下楼，摸黑打着手电就往村委会去了，一路惊起路边好几户人家的狗吠。从龙老支书家窗口望去，他这一条光柱半路还晃了几晃，黑了一下，怕不是走得太快太急，没注意脚下，摔了跤。
阿贵却是不怕，他来之前问过法务顾问了，心里有底。这律师贵是贵了点，事到临头还真有用，要不是当初起草合同的时候就让律师隐藏了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条款，这几百万的救命稻草不就没了么。法律意识，风险意识，韦海峰啊，你毕业之后一直在农村瞎忙，该说你是和农民一样淳朴还是该说你忘了这些商场如战场的天条啦。阿贵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翘着二郎腿等着覃会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