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吴王总算走了
杨妃宫前,王德拿着门下省送来的奏抄,颇有些为难,站在台阶之下,犹犹豫豫,兜兜转转徘徊良久。
一咬牙,王德在殿外高声喊道:“圣人,门下省有急务,长安粮价有波动!”
“等会儿——”
片刻后,李世民嘴角沾着米粒,双手油汪汪的推开大门。
李世民阴沉着脸,人还没接过奏抄便问道:“有何吴王有关?”
“是。”
“他想干什么?”
李世民皱起眉头,却罕见的没有发怒。
虽然他性情暴烈,但毕竟是一朝天子,粮食乃是一国命脉,比起发怒,更为重要的是搞清楚此时原由。
“这……这是谁写的奏抄,语焉不详,怎么进的门下省?”
李世民看完奏抄,一脸茫然,奏抄上只写了吴王大肆购买粮食,导致东市粮价一日十涨,已经翻了将近十倍!
思虑片刻,李世民迅速下了命令。
“金吾卫入城!”
“开常平仓,平籴!”
“臣奉诏。”门下侍郎一脸严肃,接过李世民的亲笔敕令,马不停蹄赶回门下省,以最快速度走完程序,亲自带着金吾卫入城。
自古粮食安全就是一国之重,亲身打过天下的李世民更是亲眼目睹过李密开洛阳仓,一日得数万众的场景。
遑论贞观初年,大旱大蝗,天下大饥,险些让李世民的统治崩溃,大唐王朝摇摇欲坠。
如是种种,不由得让李世民不警惕。
诏令下到有司,天子亲自的诏书,哪有敢推诿的?
有十分力便使出十分,一时间长安城里满是骑兵,金吾卫巡城,不良人和武侯到处捉拿提价的粮商,万年县更是砍了十几颗奸商的脑袋,才勉强在日落之前,将粮价平复回去。
收到消息的李世民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的反应再慢一点,粮食涨价过夜,今晚坊间的粮铺有一个算一个,定然通通涨价,等到明日再平抑粮价,就要杀得人头滚滚,常平仓放出十几万石粮食,才能将涨起来的粮价平抑下去。
“你去吴王府,让吴王给朕一个解释!”
李世民派了王德的,他实在不想再见李恪,被他气的摔杯子。
就这几天,甘露殿的已经换了好几套杯盏,就连桌子也换了两套。
“喏。”
王德来到吴王府时,已经天黑了,宵禁开始,肯定是回不了宫。
“大王,圣人派奴婢问您,为何要买如此之多的粮食?”
王德没敢摆天使架子,来到吴王府,规规矩矩的参拜李恪,一切完毕才出言询问。
“孤要拿去卖,长安粮价便宜,外地粮价贵。”
“啊?”
王德满脑袋浆糊,一脸迷惑听李恪解释。
“长安乃是天子脚下,粮价低廉,此事内侍监知道吧?”
知道知道,王德心中暗道,长安的粮价低廉无比,一来关中沃野,天府之国,粮价自然低廉,二来国家都城,自然有天下供养,粮价还能高到哪去?
“那内侍监可知,什么地方的粮价最贵?”
王德这下懵圈了。
这他哪里知道,虽然李世民整天到处跑,也不会去太过荒远的地方,王德的眼界也就受到限制。
他所知道粮价比长安高的地方,无非是洛阳、晋阳,算上沿途的州县,甚至还不知道。
“奴婢不知道,请大王赐教。”
“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知喜亦不知忧……自然是饥荒地方粮价最高啊!”
“那何处饥荒?”
如果说刚才的问题王德还是因为眼界所至不知道,那么这个问题,王德就是纯粹一筹莫展。
虽然李世民不允许宦官干政,但是李世民批阅奏抄的时候,王德一直在身边侍奉,多多少少能知道大唐现状。
虽然天下年年都有荒旱,饥馑之事也是有的,但只靠临近州县就足以平定,需要大唐朝廷出面的饥荒,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了。
何况,千里不贩粮。
距离超过一定程度,就没有利润可言,即便是饥荒,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到灾区,一定是赔本买卖,也只有赈灾的粮食会不惜成本运送到灾区。
“大王,敢问何处灾荒?”
李恪白了一眼王德,并不回答,告诉了王德他还怎么赚钱?
大唐朝廷手里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上千艘大船,哪能给他留下钱赚?
但无可奉告也不好,容易引起李世民生气,不如……
李恪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打发服侍的人离去,招手示意王德近前,附耳说道:“陛下前几日看过这份奏报,陛下心里清楚。”
啊?
陛下心里不清楚。
王德一脸我不相信,但他还真没办法奈何李恪,毕竟人家是大唐皇帝的亲儿子,人家说自己老爹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疏不间亲的道理都不懂,还怎么侍奉天子。
“既然如此,还请大王写一本奏疏,奴婢笨口拙舌,难以复述大王所言,请大王奏疏中奏报陛下。”
听到王德的话,李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免不了和李世民打交道,虽然买卖粮食不能算错,但今日下午东市粮食波动他也是知道的,要不是李世民反应迅速,他险些要进宫招李世民陈清利害,让李世民出手平抑粮价。
粮食安全重如天嘛。
“孤知道了,孤一会便写……内侍监今晚回不去了吧?”
“是。”
王德点了点头,偶然看到李恪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惊,大王您不会不让奴婢住一晚吧?
这可是冬天啊……
“收拾客房,请内侍监住下。”
李恪当即吩咐仆人,虽然李世民不看重不亲近宦官,但王德毕竟是李世民的身边人,为人又很是忠厚,和自己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大冬天把他赶出门?
自己又不是那个整天作死无极限的亲弟弟。
“谢大王。”
王德长舒一口气,吴王也不是坊间所说的胡闹之人,只是性情太跳脱一些。
都是当初王妃娶得不好,品性不好,又体弱多病,不能劝导吴王。
“来人,置宴,天寒地冻,吃些酒暖暖身子,孤这里有上等的御赐酒。”
“大王……奴婢明日还要复命……”
“复命也是明日了,怕什么。”
“可是……”
“上酒上酒,孤先饮了,内侍监自便。”
“唉……奴婢听大王的。”
酒过三巡,王德眼前越来越晕,酒杯轻飘飘的,仿佛悬在空中,身子愈发轻盈,就像在云中漫步,眼皮沉甸甸的,努力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王德强打精力看了一眼李恪,不禁感叹,吴王果然是海量,比圣人的酒量还要高,已经喝了一斗酒,更衣三番,仍旧举杯不辍。
就像喝水一样。
“内侍监困了,你们扶着内侍监去休息。”
李恪看到王德越来越困,顿时高兴起来,连忙下令,命人扶王德休息,举起王德的酒坛,自己斟了一杯饮了起来。
“嘶……度数一点也不低啊!”
“收拾一下……所有的酒全都倒掉,酒坛砸碎,一滴也不许漏下。”
“奴婢等遵命。”
嘱咐完毕,李恪急匆匆冲到厕所。
他一晚上净喝水,为了灌倒王德,喝了整整五升水。
走路都虚了,脸都白了。
“大王,您陪那个老头子饮酒做什么,您是堂堂吴王,大唐帝子,他哪配呢!”
“话不能这么说。”李恪没精打采的摆摆手,一头栽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声音虚弱的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楚娘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拿出册子道:“所有的粮食已经装到渭水的船上,一共有十船,亲事府自典军至亲事共三百六十九人,留三十四人在长安,其余三百三十五人此时已至渭水边丙子庄,帐内府自典军以下六百六十七人,留典军、副典军二人在京,余者六百六十五人,在船上。”
亲事府、帐内府,都是王府的卫士。
而是是有品阶的!
八品、九品。
别看品阶不高,但已经赶得上一些县的诸曹参军和县尉了!
亲王府的亲事帐内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当上的,出身官宦是起码的要求,而且弓马娴熟,精善骑射,熟读五经诸史,略知兵法韬略。
而亲事帐内,也是大多数五品以下低阶官员子弟入仕的途径,运气好的话,比起军功晋升的还能快一点。
“甲杖呢?”
游牧民族是能歌善舞的,比如前突厥可汗颉利。
但在十年前,他还是能征善战的突厥可汗,逼得李世民签下渭水之盟,勒索空大唐国库。
大唐十万大军北伐,三千铁骑屯兵塞上,二百轻骑日夜奔袭,生擒颉利。
这才让能征善战的突厥人,变得能歌善舞。
李恪可不相信自己趁天灾赚钱,突厥人会夹道欢迎,所以,适当的武装力量是有必要的。
但没有必要太强。
毕竟塞下的突厥部落已经臣服大唐,大唐十几万大军就在长安,这可是开国第一代、第二代的精兵。
训练充足,武备精良,士气高涨,赏罚分明。
是府兵制下,最为巅峰的战士。
能在雪域高原追击吐谷浑,能在朔漠严寒远征七千里,能以几千步兵冲破薛延陀骑兵,能在辽东攻下高句丽坚城!
依靠这样强大的战士,大唐无需在边疆准备庞大的边防军。
大唐需要的,只是犁庭扫闾,主动出击,彻底灭亡敌人,把外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以大王明日出猎为名,全部带出长安,现在船上储存,战马也已经出城,在丙子号田庄养着。”
“马夫是田庄的庄户,一户出一丁,免除今年的租税。”
“只是……带着一千兵马北上,陛下会不会有所猜忌?”
楚娘有些不安,趁着李恪还没休息,劝导他希望能够改变主意。
“无妨。”李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指着床头的诏书道:“孤不仅是吴王,还是关内道采访使,带一千卫士有什么?”
嗯,这也是南北朝乱世的历史遗留问题。
乱世嘛,出门不带点兵马,说话都不硬气。
虽然天下太平了,但上到天子,下到百姓,都已经习惯成自然,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王府属官们出城了吗?”
“出城了,押送大王的四万石陈粮。”楚娘一支城东渭水方向,担惊受怕的说:“大王,您把陛下的船开出来,陛下不会生气吧。”
“那是母亲和太子的船,孤早上已经派司马入宫了,太子和母亲都批了。”
“睡吧……明日早起,趁着王德没睡醒,咱们给他留一座空府。”
“那王妃怎么办?”
楚娘虽然也想趁机上位,但她心里清楚,就算王妃薨逝,吴王另娶一位出身高贵的新王妃的可能,也比扶正自己高几百倍。
更何况,以妾为妻是违法的。
虽然这条法律的操作空间很大。
“王妃体弱多病,从安州颠簸到长安已经卧床半个月,要是在颠簸去朔方,怕是回不来了……孤已经和母亲说好了,让王妃入宫修养。”
“那……”
楚娘还待再问,李恪却已经撑不住,双眼一闭,趴在床上便睡了。
“唉……妾身也想去朔方。”
依照唐律,官员出任地方,不允许带着妻儿。
这次李恪是以关内道采访处置使的身份,出巡关内,怎么可以带侍妾?
不过,李恪还就是带了!
“妾身谢大王!”
天没亮,李恪就醒了,抱着还在熟睡中的楚娘上了马车,出了春明门,楚娘才醒来。
当然,李恪不排除楚娘中途装睡的可能。
“大王,丙子庄到了。”
大唐是皇子公主,在长安附近都有几座田庄。
“不进去。”李恪制止了卫文斌的动作,又说:“让马夫牵马直奔黄河,咱们溯河而上,先去朔方。”
“朔、朔方?”
卫文斌骑在马上,瞠目结舌。
怎么去朔方?
大王今天不是出猎吗,要去朔方打猎?
那里除了牛羊多一些,也没有什么猎物出产啊?
“大王,要不要奏报陛下?”
“不需要,孤是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关内道何处去不得?”
“孤问你,丰州、胜州,是不是关内道的州郡?”
所谓朔方,在唐代便是灵、夏、丰、胜等州,在关内道北部,直与突厥接壤。
“这个……自然是关内道的土地。”
“那孤去不去得?”
“……”
卫文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