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晚上，清风阵阵，月光融融，夜色如水，我在煤油等下伤感地用兰箫吹奏着古曲《梅花三弄》，大约11点左右，随九月的熏风隐隐约约送来阵阵歌声，听见凄凄惶惶地唱着：“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楼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歌声袅袅，从宁静夜风中传来听着很爽心，我想……可能是乡场上哪家闺女喜好唱川剧，没介意，于是又吹起了古曲《高山流水》。隐隐约约的又晚风有送来“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罗衣欲换更香添……”的川剧唱腔，怎地这声音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这古老的戏楼上，是谁上来了？我纳闷，这楼上就只住着我呀！于是我拿起手电筒去楼上一个个房间里寻，声音没有了，十几个空房间一个影子也没有！“谁呀？…….谁呀？……”我问……见鬼了！什么也没有。我仍然想是附近某家来了爱唱戏的亲戚吧？以前是没听见过的。时间不早了睡吧，管他谁谁呢？于是躺在床上准备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歌声又起“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咋声音还越来越近了呢？在我窗口了？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谁！？”，点亮煤油灯拿起手电筒把木门打开，“是我！”一个女声怯怯地回答，一个轻柔的声音。我稳住心神，打开寝室木门，说“进来吧”，一会儿，一张姣好面容出现在我门前，一袭白衣，头扎云髻，我迟疑道：“你是？……”，“我叫小玲子”“就住在你附近，嗯…没打扰你吧？”声如莺鹂婉转，难怪她唱戏那么好听。我定下心来，玩笑道“欢迎骚扰！”，“怎么以前没见你？”我问，她说“我刚回家不久”。“哦”我说，“我叫浩林，刚分来不久的英语教师”。“你还是秀才呢，你兰箫吹得真好！”她微笑说。“长夜难耐，寂寞孤独，故吹箫一曲排遣寂寞”我文绉绉地打趣道。她微微掩口一笑，我又问：“姑娘可曾学过戏曲？”，她回道：“我老家遂宁，6岁就被父亲卖给我的师傅学川戏旦角”“12岁我演《玉堂春》里的苏三出名。”

于是她开始讲起了她的往事：解放前夕，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他们火把剧团艺人更是颠沛流离，生活得不到保障，苦不堪言，城里要打仗，乡下又穷又有土匪，为了躲避战乱，师傅带领他们流落到偏僻的乡下卖戏，希望能靠卖戏糊口，那一年他们火把剧团来到了这偏僻的隆升村，也就住在这戏楼。“哦，原来如此”我说道。她又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呀？”，我道：“我刚才已告诉你了我叫浩林”。她又问“嗯，我可以叫你浩林哥吗？”，我说“可以”，“嗯，浩林哥”她躬身施礼道，然后继续说：“我们师兄师妹和师傅就住在这戏楼卖戏，靠本地村民赏几个钱过活，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叫啥子活哟？活得像野狗呀！活得不像人样还不算，还经常遭这里地痞流氓欺凌呀，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师傅准备带我们离开这里，另寻活路。怎知合计着要走的前一天，本地土匪黄山炮来了，对我师傅说‘你们要走可以，把小玲子给老子留下当姘头！’，没有办法呀，人家是拿刀拿枪的，师傅和我们都是卖戏求活挣命的苦哈哈，怎强得过这些土匪呀？师傅和我的师兄师妹们，只能深含屈辱与我挥泪离别，逃出狼窝……”，说道这里小玲子禁不住呜咽地哭泣，我不禁心里怆然！怒火焚心！我抓起桌上防身的双手青龙棍恨恨地说：“这土匪在哪里？！”，她说：“傻哥哥，他早就死了，解放后被解放军清匪打死了！”，我说“啊？！”“那……过去好多年了哟？！”我心里合计道“1949年全国解放，1953年全面清除土匪，到现在已经过去30年了呀！”，小玲子继续道：“浩林哥你听我说”“师傅和师兄师妹他们走后，我就成了黄大炮的姘头。半年后我……我肚子就被这天杀的搞大了，本来我早就想死，眼泪早就哭干了！我一直没死是因为想某一天逃出这狼窝回到我可怜的父母身边，想最后看他们一眼，然后再去死！如今肚子被这挨千刀的土匪黄大炮搞大了，已无脸见父母了！于是，我就一根绳子在这楼上上吊自尽了！”，我猛地一惊！指着她嗫嗫嚅嚅地说“难道，难道，难道你是……？”，小玲子慌言道：“哥哥哥哥！你别怕！别怕！……”“我是心善的冤魂哦！你别怕！好吗？”“我是个心善的苦命人儿呀！呜呜……我不会害你的！……呜呜……”

按照我以前遇到紧急事情的习惯，深呼吸稳了一下心神，镇定下来，我为何如此镇定呢？这要从我小时候的经历有说起：虽然我那时还不到20岁，但神经已经很大条了，从小就挨继父的打无数次了，后来每次面对继父的虐待，拿着铁火勾向的打来的时候，我都能从容地一闪躲开！最危险的一次是继父拿火勾打不到我，我回头恨了他一眼，他就顺手抓起菜刀向我追来，我拼命地逃，他追不着就将菜刀向我狠命甩过来，我在他甩的那一刹那闪身躲过！菜刀碰在水泥洗衣台上溅出火花！当晚，我不敢回家，我就连夜逃往宝兴镇我农村外婆家去躲杀，当时而已不觉得伤心了，麻木了，其实我又惹了什么祸呢？没有！因为我继父就是个畜生，他是个文盲，农村放牛娃出生，他说疯牛都会被他打得服服帖帖！打我硬是不过瘾！他是从农村出来进城当了搬运工人的，每天上班累了回到家后，只要心里不舒服就随便找个借口打我！把剩余的力气发泄在我身上，打！把气出在我身上！打！狠打！不说他了，继续说我的诡异经历。

那天晚上我逃出家之后，天下着毛毛雨，我孤身一人走了十公里土马路，然后翻大弯山到外婆家躲杀！翻大弯山的时候，借着下雨的天光，我看见前面路边隐隐约约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那东西戴着顶烂草帽，看不清楚面容，手上杵着根棍子，一动不动，我猜正是午夜子时。在我离他大约五步远的时候，我停下来怯怯地问，“老大爷…你，你去哪里？”，不回答，也不动，那黑影就杵在那里。我突然想起我的师傅同学说过，这种东西可能是丧尸，我师傅同学的舅舅是做道场的先生，曾给他说过这方面的事，但我只是听我师傅同学说过这种东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当时深吸一口气！把心神稳下来，心想老子这辈子已经够他妈衰了，白天被畜生要命地打，晚上躲祸还遇到这种鬼东西！于是怒从心头起！一咬牙，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魔挡杀魔！鬼挡杀鬼！于是装着系鞋带，从路旁边捡一块片石，恰好是带菱角的小碗那么大，用手攥在右手，装着畏畏缩缩地向他走去，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条窄路，必须要跟这东西擦而过，必须干他！不然他要干我！当我一边慢慢走过去一边说道：“大爷，行行好让我过一下吧”，然后就念起我那师傅同学曾教我的咒语：“尘归尘，土归土，阳人借道，阴人回避！阳人借道，阴人回避！”，这东西还是不让路！那就别怪你大爷了！当我还离他只有一步远的时候，猛地将右手的片石向那东西的头上砸去！只听咔的一声，没听见叫声，我想那绝不是活人！活人绝对会惨叫叫一声！我放心了，没杀人！只见那东西一下子往斜前方一栽，向路边的坡下滚去！我撒腿就往前冲过去！这才叫夺路而逃！终于过了这邪东西拦路这一关！

所以，虽然我年纪不算大，但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已经算年轻的老油子了。听我师傅同学说，他舅舅曾说过如果遇到那种东西别惊慌，那东西不全都坏，有的东西死得很可怜，你对它友好，它不一定伤害你，我想小玲子就是这种善鬼。于是我微笑着说：“没事，有的人比鬼还不如，有的鬼未必比人坏。我愿意跟你成朋友”，小玲子说：“放心吧哥哥，我绝不伤害你的，我都是苦命人儿呀”，于是她继续道：“由于我死的时候满含怨气，投不了胎，于是在这戏楼上做了孤魂野鬼几十年，夜夜拜月修炼吸取月之精华，才修炼成如今人形”，我问道：“常听人说，你们这种是没有脚的，都是飘着走的呀，怎么你会有脚呢？”，小玲子答到：“不是的呀，哥哥，看自己的修为呀，有的修练得不好的没有头，有的修炼得不好的没有脚，没五官，最开始没有一点修为的新鬼只有影子，有的连影子也没有呢”，我说：“那你？”，小玲子继续道：“我先是修心，夜夜对月祈祷修炼，只要心善了我修炼的果报就好着呢，你看，我不是什么都修全了吗？”，我道：“哦，原来如此。”，我确实听人说过，阳世一天相当阴间一年，这样算来难道小玲子已修炼了300年了？我问“你已经从阳间去世了30年了，怎么还是现在年轻的模样呀？”，她说：“哥哥呀，人去世之后重新修炼成人形，只能修炼成生前的模样呀，除非修炼得时间不长修炼得不好，就没有身子完全的模样。所以你看修炼好的我就是我生前的模样。”，小玲子继续道：“其实在这个楼上曾经住过你们几个年轻的老师，只是我夜晚都忍不住要唱我喜欢的戏曲，所以才把他们吓走了，久而久之就再没老师敢在这戏楼上住了。”，接着又道“其实我见你一身正气，多才多艺，又满含忧郁，想必你与小玲子是同命之人，看你相貌气韵皆像戏剧中的小生，所以才心生结交之意，如今冒昧对哥哥打扰，万望莫怪！”，我道：“玲子小妹切莫拘礼，我本来就是命运多舛之人，生死早已看淡，这世间有的鬼比人善人比鬼邪，只要我们真心相待，无所谓你是什么。”，小玲子感动道：“如此甚好！若不嫌弃，愿与哥哥结交……”，小玲子一时语塞，脸颊一片酡红。我赶紧道：“愿与小妹成为知己！”我对她拱手。“谢谢哥哥垂怜！”小玲子高兴地说。我说：“妹妹客气了！”，“那哥哥你安寝吧，时辰已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教书呢。”，于是相互告辞，我送小玲子到门口，看她往楼廊拐角去了，我关门熄灯睡下，这一夜睡得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