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蒙商会
通县作为通衢之地,四门的小城早就挤不下百姓。大明还在的时候,通县城墙外面早早的就如同码头城市,搭建起了密密麻麻的屋舍,旗幔随风飘舞。
一面旗子,幔子,就代表一家商会。此处旗帜如云,聚集了北平往北的晋商,东四省的关外商人,走蒙古,西口,塞外行商。
更有来自南方的徽商,浙商云集此处,货值南北,将关外的皮毛,牛羊,口蘑,辽参运往江南富庶之地。
也有南来的洋布,大通的棉布,被运往苦寒之地,交由百姓御寒。
此间屋舍,旗幔越是密集,便越是说明此地繁华,越招惹不得。
这般繁华的地方,莫说是商会,便是寻常百姓都经不起乱兵劫掠。
往日大兵过境,早早的便有商会奉上金银,再送上肉食为军士践行,以此换取一时太平。
这一次来得并非是直军奉军,而是战败的皖军,宋子扬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他刚刚跟商会共同推举出来的主事人坐在一起,便听到或远或近的枪响。
他猛然起身,凶相毕露:“参谋长,他大爷的,谁在外面放枪?都给老子抓起来,毙了!”
“宋旅长,这就没意思了。通州今天就你们混成第二旅,不对,是你们补充第三旅的兵,没别人。”
坐在他对面,甘为下首的士绅们却没有太多怒意,他们当中有人惊慌失措,也有人探首想要看向外面。
但他们为首的主事人却是面色一沉,冷冷的看向宋子扬。
“这里是通县,不是察哈尔,更不是你们德州!”
他将话说的掷地有声,脸上的温怒、厌恶之色也不加掩饰。
甭管是军阀,还是土匪马匪,地方上的乡绅,他们商会每去一处,都是过江猛龙。
“一个时辰内宋旅长不解决此事,咱也不用给张大帅递个条子,就有的是人办你!”
“从北平往北,去张家口的,察哈尔,东四省的,哪一支商队在通县没有分号,没有存银,货物?”
主事人注视着宋子扬,看着他汗流浃背,心中的愤怒却没有丝毫缓解。
“赶紧去吧,宋旅长,时间不等人。”
宋子扬还欲说话,参谋长却将他从里面拽了出去,临末还赔上一张笑脸。
“什么东西!一帮丧家之犬,还想借着外蒙的事儿,敲诈老哥哥们,想从咱们手里面榨出油水。”
门刚刚被关上,便有一个年过三旬,国字脸的富态商人便呸了一口。
“诸位谁也别拦着我,我与张大帅素无交情,可曹大帅现在就在北平,这状,我告定了!”
“此事不是你做的?”
主事人听罢,忍不住问道。
“不是。”那商人听到这话,连忙摇头。他常常行走塞外,生的富态了一些,可脸上都是塞北寒风刮出来的褶皱,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德州有一个宋子扬的少将旅长。
“难不成宋子扬真的敢冒天下大不违,在通县生乱?”
主事人一愣,也被吓住了。
他本以为这是宋子扬故意做出来,要挟自己的手段。后一想宋子扬这样的贪婪之人,进了通县便满脑子都是银子,未必敢冒天下大不违,公然闹事。
现在段祺瑞都去了天津,当了寓公。宋子扬的这样的小虾米,算什么东西?
宋子扬当然不想闹事,他只是想弄点银子花花,去了察哈尔之后,可没机会捞银子了。
现在士兵生乱,还开了枪,他却只是愤怒,觉得这帮不成器的废物坏了自己大事。
“他奶奶的,都给老子住手,滚出城去!”
眼见乱兵鼓噪,宋子扬用上旅长的威严,站在街道中间,挥斥方遒。
“砰!”
回答他的并非是恭顺、惶恐的应答声,而是枪声。
宋子扬只觉得肩膀一痛,好似有子弹在自己耳边飞过。
参谋长脸色巨变,再无刚才的气定神闲,他一把扯住宋子扬,就冲着无人的小巷子当中逃去。
此处场面乱成一片,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关门声响彻不绝。
一分钟之前,宋子扬笃定的一切都在控制当中,没有比我更懂混成第二旅的兵。
可现在,他脑袋里面只剩下“哗变”两个字。
这已经不是乱兵劫掠,刀兵威胁下的一场闹剧。而是自下而上的暴乱,他们敢向自己这个旅长开枪,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追上去,宋子扬那王八羔子就在里面,就是那王八羔子想要咱们去察哈尔送死!”
“老子想回家种地,那王八蛋都不允,非要死才痛快!”
呼喊声不绝于耳,愤怒的士兵对满大街的货物,富户毫无兴趣。他们一路向北,入了通县,还未看到京肆繁华,此行目的地是察哈尔的消息便在军中流传起来。
本就对宋子扬不满的军官匆匆发难,策动士兵,想要留在京肆之地。
他们不是宋子扬,不在乎前途,只想要钱,只想要他死。
另外一处街巷,二十余个黑衣劲装男子腰间别着关外地界一支要二百大洋的毛瑟手枪,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对面的掌柜。
“记住,只要死的,不要活的。”齐大强冷眼看着护卫,他穿着长衫,看似与寻常商人无俩。
可只有少数知晓关外形势的人,才知道他是当年跟着徐树铮北上去了外蒙,收复外蒙的商会之一。
这些年,他们垄断对外蒙的贸易,银子源源不断的流入徐树铮跟皖军手中。
作为参与者之一的宋子扬现在投靠奉军,这让他们惊悚,害怕账本落入张作霖手中,生出大祸!
“当年徐次长去外蒙的时候,宋子扬就在他身边,咱们做的事情,他说他不知道,你信?”
“徐次长咱们惹不起,宋子扬必须死!”齐大强目光阴鸷,声音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当年咱们三十八家商会,将军火粮食一路运到了库伦,徐次长才叫咱们插手内外蒙的贸易。徐次长念旧,段执政仁义,每年只要咱们一百万大洋。”
“要是账册,往年的明细落在张胡子手里面,咱们最少也得出这个数,不然你我都得从滚出东四省,内外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