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赶不走的老人

我和九爷是朋友，就连我第一次挣到大钱，也是九爷撮合的，我用那笔钱在这条古玩街上盘下了一件铺子，挂了牌匾，雕雪阁。

　　当时我高中刚毕业，没去参加高考，拿上爷爷留下来的整套家伙什，在街上摆起了摊子。

　　我是一个骨雕匠人，也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我的雕品，全是以白骨为料。

　　九爷是个冷漠的人，反正从我第一天来，就知道他虽然每天都带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在街上溜达，但整条街上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个跟他找招呼的。

　　初见九爷的时候，我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清苦日子，但还是坚持每天守着巴掌大的摊位进行雕刻。

　　九爷对我的雕刻似乎很感兴趣，但一直到我有一天主动搭话，他才过来和我坐在一起唠嗑。

　　我们俩成了忘年交，他也不乱溜达了，每天我出摊，他很快就会出现，看着我雕刻，偶尔问我一些骨雕上的事。

　　一开始我只把他当做退休后闲来无事的孤寡老人，直到我的第一个大客户在我的摊子前停下脚步。

　　几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这个大客户的名字，王鸿星，一个体型发福的中年商人。

　　那天我正好九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王鸿星出现之后就在我的摊子前弯下腰，第一句话就问我：“你这里有没有能避邪的东西？”

　　我只是点了点头，王鸿星半信半疑，但还是继续问了下去：“哪一个？”

　　王鸿星很着急，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但他也终于是找对了人。

　　从我手中现世的骨雕，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工艺品。

　　我知道王鸿星肯定是遇上了邪乎事儿，但也对他明说，我的每一个骨雕有不同的作用，你得先说自己出了什么麻烦。

　　王鸿星犹豫了，我知道这是有钱人的通病，不愿意随意说出家里的任何情况，怕成了别人的把柄。

　　一直在边儿看着我们的九爷突然开口了，就四个字儿‘鬼缠身了’。

　　震惊的不止王鸿星，连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九爷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王鸿星把我和九爷当成了一家的了，跟去医院看病都喜欢找个年龄大的老医生一样，年龄代表着经验。

　　但九爷不再回答他的问题，把他推给了我，说他的事，让‘小十一’解决。

　　‘十一’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封繁，封家骨雕匠人的第十一代。

　　王鸿星有些失落，但还是跟我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个把月前，王鸿星的老父亲过世了，他们家有钱，风光大葬，但老爷子似乎有心愿未了，隔三差五出现在所有家人的梦里。

　　一开始家人们都没说各自梦到老爷子的事，过了很长时间，家里伺候过老人的保姆才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老爷子原来不止是来过自己梦里。

　　王鸿星的媳妇细心，认真算了所有人做梦的时间，老爷子向每天排班排点似的，轮流去到所有人的梦里。

　　这下子家人们才开始害怕，一开始还瞒着外人，过了几天，忍不住了，偷偷去请了驱鬼的仙师。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鸿星面上有些尴尬，说本来不想请仙师对付自家老爹的，但老头越来越过分了。

　　还是梦里的情况，最开始只是能梦到老爷子穿着寿衣站在门口不动，后来越来越近，最后开始想把所有人都轰出家门。

　　而且从三天前开始，很多已经被丢弃的老爷子生前旧物，一件件的回到了家里，即便白天再丢出去，第二天绝对又出现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严重的还不止这个，王鸿星年幼的儿子开始生病发烧，迷迷糊糊的说爷爷要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好吃的。

　　被请到王家的仙师告诉他，老爷子是一个人走的孤单，想把自己孙子一起带走，给他做个伴。

　　王鸿星这下是真急眼了，恨不得把自己老爹的坟给刨了，别人家的老人都是善待儿孙，自己家这位可好，居然想要自己亲孙子的命。

　　仙师收了王鸿星好几万块钱，开坛做法，但老爷子只消停了两天，昨天晚上又进入了他们梦里。

　　而且第二天一早，王鸿星的儿子不见了，找着的时候睡在别墅大门口，还哭哭啼啼的说爷爷把他领出来的，爷爷想带他去更远的地方玩，但儿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拼了命的拒绝，爷爷才消失不见了。

　　王鸿星再去找那个仙师，但人家闭门不见了，而且钱也不退，让自己的徒弟出来说事，就算没把事处理好，但仙师也是伤了元气出了力的，收几万块钱补补身子也是必要的。

　　要不是王鸿星忙着到处找别的大师救命，早就找人去把那个仙师的道场给砸了。

　　也不知道王鸿星从哪听到的消息，说我们这条街上藏着有真本事的人，他就瞎猫一样找来了，见都是做古玩生意的，他听人说了一些门道，就见人就问，卖不卖能避邪的物件。

　　听完王鸿星的讲述之后，我又看看九爷，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个小事，让我独自解决。

　　我接下了王鸿星这单子生意，但并没有直接卖给他东西。

　 就算是不相干的阴魂邪祟纠缠，我也要先了解具体的情况，况且王鸿星想驱赶甚至用更狠辣手段对付的，是他的老爹。

　　我提出先去王鸿星家看看，他马上答应了，看我依然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摊子上的物件，就想搭把手。我喝止了他，这些雕件都是用死物的骨头雕成的，我也需要每次彻底去掉上面的死气之后才能卖给别人。

　　一般人随意解除未处理完的骨雕，就有可能沾染上骨雕上的死气，伤到自己不说，还有可能毁了我的心血。

　　我们封家和骨雕的关系，有点像驯养野兽，训的再好的狮子还有可能咬人的，更何况我们还得尽可能保持狮子的野性。

　　王鸿星开车把我带到了他们家的别墅，建筑有些老旧的感觉，王鸿星介绍说是以前的老式公馆改的，没大动。

　　我一走进别墅园区，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王鸿星没有任何反应，准确的说，是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阴森气息，这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