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奇怪的事?
冯宇川飞快地看了眼苏北穆,搞不懂这人放着刘普生在沙厂的问题不问,偏偏要问什么奇怪的事。
你就很奇怪!
冯宇川笑了笑:“柳经理,厂里亏空的事刘太太的父亲知道吗?”
“这事啊……”他啧啧舌,“吕老先生早年丧妻,只有吕梦香一个孩子。就又娶了一个女人,正正比他小十八岁。这女人也是争气,第二年就给吕老先生生了个大胖儿子,母凭子贵在家里横了起来。两年前,吕老先生患了中风卧床不起,家里的事厂里的事都是太太在管。”说到这里讥笑了一声,“那女人厉害的很,为了让儿子继承家业早早铺路,把跟吕梦香关系不错的人都开除了。最后一个下手的就是刘普生。”
“刘普生也被开除了?”冯宇川问道。
柳经理摇摇头:“还没那么明目张胆。不过,虽然名为副厂长,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权利了。薪金也降了大半,后来出了账目问题的事,干脆让他在家休长假。”
冯宇川觉得古怪:“这些事情吕梦香都知道吗?”
提到吕梦香,柳经理不屑地很哼笑一声:“吕家这位大小姐,表面上看着温良贤淑,其实是在外面养着小白脸儿的。”
冯宇川下意识看了眼苏北穆。这人仍旧面无表情。
只听柳经理继续说:“刘普生是入赘吕家,即便是夫妻也矮了太太一头。太太给他带了绿帽子,他也只能忍着装作不知。”
“那刘太太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知道不知道。”
冯宇川好想送他一枚白眼。
柳经理不远、想久坐,给了苏北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被辞退的两个财务的名字:“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这时候,苏北穆提出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刘普生是什么时候?”
“哎呦,这可有日子了。大概三四个月没见着他了。”说完这话,柳经理匆匆离开。
冯宇川很在意刘太太的感情问题,问苏北穆::“刘太太在外面养小白脸儿的事,你怎么看?”
苏北穆看了他一眼:“其实,刘普生家还有一个疑点。你忽略了。”
“什么疑点?”冯宇川探身向前,盯着他
苏北穆忽然发现,冯宇川的眼睛好像要比寻常人更黑一些,不经意的就会被吸引。他错开直勾勾的眼神:“你不试着分析分析吗?”
“别卖关子,快说!”
“刘太太那双手很娇嫩,不像是干活人的手。谁打扫房间?谁买菜做饭?谁浆洗衣物?”
听苏北穆这么一说,冯宇川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对啊!他们家怎么没佣人?”
苏北穆忽然站了起来:“小安快出来了,去接她。”
苏北穆把时掐算的很准,他们刚刚到金香会所门口,耿今安就走了出来。上了车,看到冯宇川:“哎呀,没被累死。”
“我体力好着呢。”
“那就更值得同情了。”耿今安不等冯宇川反驳,一脸认真地说,“刘太太已经两个多月没来过了。”
“你什么都没查到?”冯宇川问道。
耿今安白了他一眼:“那些认识她的太太小姐们说,刘太太平日里三句话离不开她先生,总说俩人多么多么恩爱。可是呢?里面的那些太太小姐从没见过刘普生。”
冯宇川眨眨眼:“不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金香会所会定期举办聚会,展示各家太太小姐们的手艺。他们的家人也会应邀参加。可是,没人见过刘普生。”
苏北穆只是认真听着。
耿今安献宝似的继续说:“还有更有意思的。听说,刘太太在外面包养了情人。”
冯宇川闻言瞥了眼苏北穆。
苏北穆眼神微沉:“小安,我先送你回家。”
耿今安眨眨大眼睛:“你们怎么都不吃惊啊?”
苏北穆把车开起来,冯宇川告诉耿今安关于柳经理提供的线索。
“还真是这样啊。”耿今安嘀咕着,“苏大哥,等一会儿你们做什么去?”
“回现场。”
冯宇川闻言大惊:“不吃午饭了?”
耿今安略有几分同情地说:“你要尽快适应,他查起案子来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保重,一定要活下去!”
这算是忠告,还是玩笑?冯宇川懒得去想,肚子饿,脑袋也不灵光。
两个人先是把耿今安送回家里。苏北穆说要回案发现场,冯宇川又搞不懂他了。上午明明去过,怎么又要去?
事不累述。
他们刚到刘普生家门口,负责看守现场的巡警说:“苏先生,刚才一位姓耿的小姐打来电话,请您马上回家。说是有关遗产的事。”
冯宇川心里一紧,扭头看着苏北穆。虽然这人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却能够感觉这人心里很不耐烦。
苏北穆掏出怀表看时间,对冯宇川说:“你回巡捕房,找人调查那两个被沙厂开除的财务人员,再去查一查马志的情况,朋友、同事、还有……”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苏北穆拿出本子写了几个字,将这一页撕下来递给他:“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有什么进展联系我。”
苏北穆让他去调查情况,按理说这不是跑腿的能做的。可既然自己说了“放心吧”,就得做的漂亮点。不过,查案之前要先吃饱肚子。
下午三点左右,冯宇川回到巡捕房,安排巡警去调查那两个被沙厂开除的财务人员。再去赌场找人查马志。
三儿是个以赌场为家的小混混,人还蛮机灵的,所以常常有人找他探听消息。三儿跟冯宇川关系不错是因为冯宇川曾经救过他。
三儿一个趔趄坐在椅子上,苦哈哈地说:“哥,你从赌场里把我抓出来,我以后还怎么进去混?”
“正好帮你绝了这条路。”他不轻不重地踹了三儿一脚,“马志的事知道了吗?”
“哎呦,大半个租界都知道了。”
冯宇川招呼老板:“来两碗茶。”随即坐在三儿身边,“这阵子,马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最近他缺钱吗?”
“他什么时候不缺?”
“他身边有女人吗?”
“他什么时候……”
没等三儿说完,冯宇川上手就是一巴掌:“好好说话。”
三儿揉了揉被打疼的耳朵:“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场子里就有好几个。”
“一直都是这样?”
三儿喝了口茶,抹把嘴:“最近不大一样。前阵子跟何大吵起来了。”
何大是赌场老板也是马志的大哥。冯宇川听闻这俩人的关系非常好,问道:“为什么吵?”
“马志要走,不干了。”
“要走?去别家?”
三儿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听何大一个小弟说,马志是要离开上海。你琢磨琢磨。何大能放他走?”
三儿抛出来的问题让冯宇川陷入了沉思。
冯宇川回到巡捕房的时候,听说佟法医一直在找他。
佟法医正在窗边的椅子上喝茶,房门咚的一声被打开,他就知道是冯宇川来了。
“找我什么事?”冯宇川问道。
佟法医拿出马志的尸体解剖书:“马志的枕骨碎裂。”说着,踮起脚拍拍冯宇川的脑后。
“枕骨……他脑袋上没有血啊。“
“外边看着没事,不代表脑内也没事。看伤口,十有八九是倒下的时候,后脑刻在了硬物上。”
冯宇川摸摸自己的枕骨:“这个伤有可能是案发前发生的吗?”
“这个……”
“算了,你继续喝茶。”
下午六点左右,夕阳的金辉笼罩下来,白日里雅淡的公寓也变得浓墨重彩了。耿今安踩着小跟鞋从楼梯上跑下来,到了窗边铺着白色绣花布的圆桌前,拿起电话听筒:“您好,找哪位?”
“小安?我是冯宇川,他在吗?”
耿今安回头看了眼后院:“苏大哥说让你过来,我告诉你地址。”
半小时后,冯宇川站在独栋楼门前,仰头看着两层高的小楼——这里就是苏北穆的家?够气派啊。
楼门打开,耿今安在里面招呼他:“进来啊。”
公寓里整体是深色调调,家具摆设都是洋货,只有客厅正北的落地钟是地地道道国内的古董。沙发后面是一扇落地玻璃门,深红色的窗帘分卷两侧,用漂亮的穗带系着,垂下淡金色的花边儿。
冯宇川的目光穿过玻璃门看到后面的庭院,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一把大大的遮阳伞,伞下有白色桌椅,苏北穆正在招待一位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两个人似乎已经谈完,都站了起来。苏北穆带着男人走向旁边后院的小门。
耿今安打开玻璃门:“出去坐,晚饭马上就烧好了。”
冯宇川拦住耿今安,低声问道:“他们家谁过世了?”
“是他舅舅。”
“哦,他父母呢?”
“苏大哥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耿今安的话让冯宇川想起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