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路上,冯宇川闷闷不乐。苏北穆只顾着开车,在静安寺停了一会儿,等来了耿今安。
小安拍拍副驾驶的椅背:“冯宇川,好久不见啊。最近忙什么呢?我听苏大哥说,你在抓一个纵火的犯人?”
“别提那事!”
“为什么啊?”
我的一百大洋啊!
耿今安忽然说:“停车,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
“你看见什么了?”冯宇川问道。
车窗落下,苏北穆微微探出头去也不知道看什么呢。
冯宇川也跟着往外看,路边柳荫下,三四个女学生结伴正朝着学校的方向走。白色的荷叶领外衫,浅蓝色的过膝百褶裙,白袜黑鞋。青春的美像是一阵风吹的冯宇川有点猝不及防。
耿今安指着其中一个两条辫子的女孩儿说:“她叫‘田娅’是公部局一名华人董事的女儿。昨晚在事故中遇害的老师。哦,对了,老师叫文博。是她班主任。我听说,文博一直追求学校的校花,死缠烂打的非常讨厌。可碍于文博跟校董的关系,没人敢得罪他。田娅为了校花狠狠抽了文博一耳光。”
苏北穆问道:“田娅跟校花是好朋友?”
“不是。她俩不是一个班的,好像平时也没什么交往。”
冯宇川仔仔细细看了田娅几眼:“身材不错啊。”
“肤浅!”耿今安捶了椅背一拳。
“怎么就肤浅了?脸看不清楚,只能看身材。”
说话的功夫,车子继续开起来。五六分钟后到了芝兰高中。
兰芝高中的校园非常漂亮,两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还有一栋楼是宿舍和食堂。在校园的东面是礼堂。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上层和中层家庭的孩子,由此可见学费不便宜。不过,校方提供的待遇不错,路远的学生安排宿舍,宿舍是两人一间的,干净宽敞。学校食堂的饭菜也很丰富,只要交得起餐费随便吃。不少中层家庭都省下餐费,每天早上给孩子带午饭。
冯宇川觉得耿今安的介绍有些啰嗦,打了哈欠,苏北穆听的非常仔细。
“学校组织了戏剧社,还下了大本钱请来导演排练。昨天是第一次演出,结果出了事故。”
“到底出了什么事故?”冯宇川问道。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苏北穆把车停在礼堂门口,下了车。
三人走上台阶,看到礼堂门口坐着一个实四十来岁的男人,男人自称是校管。确认了苏北穆的身份后,打开礼堂大门。
礼堂分两层,大概可容纳三百名观众。舞台在正中央。校管推上电闸,礼堂充满了光明。冯宇川第一个从台口跳上舞台,看了一圈地面:“没什么痕迹啊。”
耿今安跟苏北穆走上舞台,说道:“昨晚的演出定在八点整。演出之前老师还有干活的工人要核对道具啊布景什么的,文博老师负责舞台道具检查。七点三十分观众进场。当时,舞台上的灯都熄了。吊在上面的星星有一串缠在了一起,文博老师上天棚去整理,因为太黑看不清楚一脚踩空摔下来,刚好掉在边幕条后面的木箱子里,箱子里都是破木板和钉子,一颗钉子扎进了头部。学校的人把他抬上车送医院,半路上就死了。”
冯宇川抬起头看天棚:“好家伙,挺高的。至少有三四米了吧。”
苏北穆也抬头看着:“什么星星?”
“剧社排演的文明戏是《十二夜》,用五彩纸叠成星星用绳子穿起来,挂在天棚上的铁杆上。绳子垂下来,舞台上好像夜空一样。”她仰头看着天棚,“可能都拆了吧。”
冯宇川走到最后边幕条旁边,看到了那个箱子。
箱子大约是半米宽,一米长。里面除了少量木板和纸盒,大多数都是钉子。钉子长短不一,最长的约有他食指一样长。在这些钉子中间很多都沾染了血迹,在箱子以宽的边缘上也有少量血迹。
苏北穆问道:“尸体呢?”
“在巡捕房”
苏北穆转回头说道:“冯探员,你去校长办公室,让校长到这来。”
冯宇川二话没说,转身往外走。
校园虽然不小,办公楼只有一个。校长在二楼第一间办公室。不过,有人说校长还没来,估计要等十几分钟。冯宇川干脆在楼门前等着。
楼前树荫下有个花坛,冯宇川坐在花坛边上抖着腿,想起自己上学时候的事,不禁连连苦笑。因为母亲的原因,他总是质疑老师。如此一来没有老师喜欢他这种刺头儿,也没有老师喜欢家里没钱没地位还不认真学习的学生,不管你有多聪明。
八九岁的时候,他总是说:“娘,我不想上学了。留在家里,您教我不行吗?您比那些老师强多了。”
娘总是微笑着掐掐他的脸,罚他抄写文章,然后给他做很多好吃的。那时候他常常会想,重庆明明都是辣的饭菜,为什么娘做的饭菜都有点甜。后来才知道娘是上海人,自己也出生在上海。
“娘,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每次问道爹,娘都会哭。他学乖了,再也不问关于爹的事。后来,娘整天整夜的咳嗽,去看了一次大夫,回来之后,经常跟他提起爹。
“你爹啊……是个大英雄。”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冯宇川忽然看到一个女学生站在面前。
田娅?这姑娘近看还真挺好看。瓜子脸杏核眼,高鼻梁,小嘴儿红嘟嘟的,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上,是个美人坯子。就是眼神不怎么友善。
田娅打量着冯宇川:“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来做什么?”
“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下课了。”
冯宇川扯动嘴角笑了笑:“丫头,现在这校园里就你一个学生。你下的哪门子的课?逃课出来的吧?还是迟到了?”
被戳穿了真相,田娅脸红了:“你到底是谁?”
“跟叔叔说话礼貌些。”
“你?”田娅的笑声宛如铜铃,“你比我大几岁啊?快说,来我们学校干什么?不说我可叫校管了。”
冯宇川从口袋里拿出证件,田娅明显怔了怔:“你是巡捕房的探员?”
“你不是看过证件了吗?不认字啊?”
田娅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田娅。”冯宇川叫住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多了。比方说,文博追求校花啊,你保护了校花啊。说说,文博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娅蹙蹙眉:“你是来调查昨晚的事故吗?”
冯宇川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为什么说是事故?”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还说什么了?”
田娅左右看了看:“文博这人太那个了。”
“那个是哪个?”
“仗着是校董的亲戚占小便宜?”她捏着双指,“心眼儿特别小。谁得罪了他,就去打小报告。我们有两个很不错的老师,就是因为他被开除的。”
“你怎么就敢抽他耳光?”
田娅微微昂起下吧,略有几分高傲:“我不怕他。大不了我换个学校读书。”
冯宇川竖起大拇指。
这时候,校长来了。冯宇川冲着田娅眨眨眼:“以后再聊。”
田娅看着冯宇川跟校长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一同走向礼堂。
——
苏北穆和校长客气两句,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社团人员名单、舞台工作人员名单,还有所有负责本次演出教职员工名单。”
校长不解地问:“要这些做什么?”
“不是意外,也不是故事。文博死于谋杀。”
话音落地,校长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谋,谋杀?”
“对。”苏北穆肯定地说,“您来看。”
苏北穆带着校长走到箱子旁边,指着它说:“血迹在箱子里位于中间部位散开,说明文博的头部是在箱子中间被钉子刺入。他当时应该是上半身趴俯在箱子里,腹部以下在箱子外面。”
校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就奇怪了。”说着,抬眼看着一旁的冯宇川,“你明白吗?”
冯宇川习惯性地挠挠头,指着箱子以宽边缘上的血迹:“这里的血迹不合理。”
苏北穆竟然微微笑着,说:“对。在他的头部掉进箱子前是没有血流出来的,而流血必须是在箱子里被钉子刺破头部,那种状态下他的身体死死压在箱子边缘,血迹即便是飞溅起来,也只会飞溅到他的身上,而不是他身下的箱子上。所以,文博在掉下来之前就死了。”
“这不可能啊。”校长急道,“当时,好多人都听见他的叫声了。我也听见了。”
“您只是听见了声音,并没有看到他。”
校长再次擦擦额头上的汗。
冯宇川啧啧舌,转身要走。
苏北穆叫道:“你去哪?”
“通知老佟,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