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上古豳国乃神裔(1)
他回忆了那些尸体的特点,头盖骨被掀开、脑髓被吸干、手和口鼻上的白液,没有挣扎的痕迹,显然在他被吸干脑髓之前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想到这他脸色顿时煞白,看看自己满是白液的手臂,只觉手指开始发麻,然后是手掌、小臂,酥麻感蔓延速度十分快,顷刻间已到肩膀,他抬抬胳膊竟然完全不能动了!
他警戒地看向“婴儿”,见它嘴角已高高抬起,血红的舌头探了出来,贪婪地舔噬着嘴唇。
酥麻感已经蔓延到另一只手臂,连大昭都掉到地上去了,谢瑾宸身子踉跄倒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婴儿”。它甩着长长的舌头,以胜利者的姿态步步逼近,开始一场饕餮盛宴。
它喜欢吃活人脑,这样最新鲜,一边吃着一边欣赏他们痛楚绝望地表情,那是种享受。于是它解开谢瑾宸的发冠,伸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准备插|进他的头盖骨里,连皮带肉的掀下来。
忽然,一道光芒蓬起于漆黑的甬道里,如同流火倏起倏落,随即“哧”地一声湮没,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呼声划破死寂的夜空,俄顷一切又归于平寂。
过了好久,谢瑾宸站了起来,脱下手上的鲛绡手套,慢条斯理的叠起来,然后收起大昭宝剑。
而此刻,那只“婴儿”被烧红的大昭剑洞穿咽喉,已化作怨气消散。
谢瑾宸猜得不错,光是触摸“婴儿”舌头上的白液就能使人这麻痹。也是他命不该绝,检验尸体的时候戴着这个手套,否则还真要命丧在这个甬道里。
此时火光已经完全熄灭了,他凭借着感观摸索着往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到“咯吱”的声音,好像什么笨重的东西在移动,他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戒备了起来。又是连续几阵声响,齿轮的咬合声,金属地挪动声,谢瑾宸这回听明白了,这是机关开启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又触碰到哪里了,他握紧剑随时准备防卫。
他等来的不是机弩,而是一线亮光,起初只是细细的一线,如同剑光划破苍穹,渐次光亮越来越大,伴着轰隆隆的齿轮声,偌大的青铜门开启,那光线如宇宙洪荒般排山倒海而来,碾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置身于无限的空间中,觉得自己就如同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
这光明不是日月星辰给予,而是由长明灯照亮。这是一片灯海,星星点点的灯纵横排列,一眼似乎看不到尽头。灯的样式是上古三族里的鲛人,鱼尾而人身。他们手捧灯海举于头顶上,女子姿态婀娜,男子英姿飒爽,每个鲛人的脸孔都不一样,表情也略有变化,但无一都庄重肃穆的。
这些灯雕刻的栩栩如生,连鱼尾上的鳞片都清清楚楚。随着青铜门打开,空气流动,鲛人的发也如海藻般荡漾起来。
谢瑾宸身侧的那盏长明灯熄灭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想将它点着。于是吹着火折子。这些灯与他差不多高,稍稍惦起脚见灯海里有根灯芯,不过油已经枯了,看来并非是被风吹熄的。
他又看看,发现熄灭的灯还不在少数,没有规则的分布在灯海中,以女灯居多。他查看了数盏灯,发现无一例外,皆是因为油尽灯枯。
谢瑾宸莫名的觉得“油尽灯枯”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有种些不祥。
长明灯下的鲛人有着美丽的容貌。传说上古神祇创造他们的时候,掬霓虹的光彩装饰鱼尾,借珍珠的洁白涂抹肌肤,以珊瑚的艳丽点染唇色。他们的眼瞳是如海水般清澈湛蓝,似乎灯匠自惭技艺,雕刻不出鲛人的眼瞳,故而这些鲛人都是闭着眼睛的。
谢瑾宸在这些美得过分的灯盏里穿行,心里莫名的有点惶惶。他曾听二哥谢胤说过,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这是不是就是个美丽的陷阱?
他警惕的回头,刹时就愣怔了,身后的青铜门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涯的灯海。
已无退路,唯有前行。
处在这样的空间里,已无法辩别方向,然而谢瑾宸并不迷茫,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向着那个地方走去。他并不知道在他经过后,那些鲛人灯盏悄悄地睁开眼睛,只是那眼睛却不是海水般的湛蓝色,而是死鱼般的白色,空洞洞的像被拘走了魂魄的人偶,却透着诡异地幽怨之气。
渐渐地,谢瑾宸发现身体有点不对劲,左边肩胛骨那里开始发烫,并且越来越烫,像有什么烙在骨子里的东西,要挣脱他的皮囊逃出来!与此同时他身上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如同一个罩困住老虎。头顶上的玉冠也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那只凤凰不知在何时已悄然张开双翼,振翅欲飞。
这时,鲛人灯海里出现了座青铜铸造的老虎,它背生双翼,长着张人脸。这个青铜像足有两三人高,昂首扬蹄,威风凛凛。
谢瑾宸在谢氏的古籍里无数次地看到这个图像,这是传说中的神祇。他以三滴血创造了羽族、鲛人、山鬼,故而被上古三族称之为父神,并奉为图腾。只因神祇变化无常,故而每族供奉的神祇又各有不同。这只背生双翼的白虎,是羽族心目中神祇的形象。故而可以推断,这个古豳国的遗址。
这个国度绵延近千年,一度成为瀛寰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度,东抵嶷山、西极宁湖、北达草原,南及淇水,千里疆域,横贯四野。
只是古豳国千年前便开始没落,疆域渐渐缩小,被各族鲸吞蚕食,最后只有昆吾山脉这一块。八百年前,郢帝倔起,这个一度最强大的帝国,终于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那是场始于爱情的故事,却终于战火。
就书上记载区域而言,郢帝灭古豳国前,嶷山已不在其疆域以内,若以此推断,这个遗址应该是在八百年前便建立的。只是古豳国的遗址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鲛人长明灯?
人面石虎守护着个白玉神坛,一层层台阶堆砌,不知有多高。台阶顶端是长明灯也照不到的黑暗,那里似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吸引着他上去。
每踏上十八层台阶后有个平台,从下往上,只见台阶不见平台,从上往下看时,只见平台不见石阶。
每层台阶上都镌刻着奇异的文字,谢瑾宸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坛下那些鲛人在用自己的身体供奉着什么。
走了近千级石阶,终于到了坛顶。
脚下灯火通明,这里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似乎连长明灯也照不亮。但当谢瑾宸的脚踏上最后块台阶的时候,有道浅浅的红光射来,谢瑾宸就着灯光看见了方青铜鼎。约有一人来高,器腹四转角、上下缘中部、足上部均置扉棱。鼎身云雷纹为地,四周浮雕刻出人面虎身纹样。
从种鼎的形制和图纹,可以推断出它的年代,应该是西亓王朝前期,距今至少约有千年了。
鼎身上刻着金文,谢瑾宸觉得那鼎似乎有什么魔性,吸引着他。
他太过关注青铜鼎,因此没发现那道红光正是从他的肩胛骨上发出来的,他若回头,就可以看见有只火红的老虎撕破他的皮肉,探了出头来。
随着他的靠近,鼎内也有熹微的红光溢出,时明时弱,像是在与他肩胛上的红光辉映。
坛下的鲛人不知何时悄悄的改变了方向,仰首望着神坛顶上,空洞洞的眼睛里,散发着压抑的、扭曲的、渴盼的光芒。他们似乎等待了千年,只为这一刻,神坛之上的光芒绽放,哪怕双目已经化为顽石,却仍掩不住心底的执念。
谢瑾宸被双无形的手推着,不由自主地向铜鼎靠近,红光越发的明亮了,就在两道光芒在融合时,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猛然从旁射来,如剑刃划破漆黑,接着光晕潋滟开来,整个坛顶一片雪亮。
谢瑾宸被这亮光刺激的神志立马就清晰了,肩胛上的老虎用锋利的爪子撕扯着这具皮囊,被困太久的山林之王咆哮着、嘶吼着,要回归他的山林。然而禁锢太深,他终究只是一缕虚无的光芒,再怎么挣扎,也逃不了这具皮囊。
他被金光压回到身体内,那一刻,鲛人们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只剩无尽的空洞。
谢瑾宸对背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的目光被铜镜所吸引。不知何时,祭坛上竟悬空出现无数面镜子,金光便是从镜子里发出的,一面照着另一面,千万面镜子相互折射,便将神坛照得纤尘毕现。
只是这些镜面并不光滑,上面刻着许多的金文。方才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交锋,最终一股压住另一股,千年神坛,归于平寂。
谢瑾宸曾听说过宝镜通阴阳,为巫术之士最常用之物。只是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纵然有千万面镜子,只要没有光源一切仍旧是黑暗。而这光源是从哪里来的?
他望向第一道光射来的方向, 他在最明亮的那块铜镜上看到个熟悉的名字——谢笠。
谢瑾宸如同当头棒喝,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千年古国遗址里怎么会有大哥的名字?这字迹……好像还是大哥的亲笔!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感觉精神都有点错乱了,转眼看到另一块镜子上的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敛,这是他父亲的名字!这还不算,接下来是他的祖父、太公……一代代往前推,都是些记载在史书丹青之上的名字。有三百多年前,带领王室衣冠南渡、一手建立东亓王朝的先祖谢腊;也有八百年前,崛起于畈筑之间,辅佐千古一帝嬴郢建立西亓帝国的谢晋。
谢瑾宸脑海里乱成一团麻,这算什么?他谢家的宗祠么?数百枚镜子,从熟悉到不熟悉,每一个都是刻在谢家族谱上的名字!
越郡谢氏,流传千年的世族门阀。从西亓帝国至东亓王朝,无论朝代如何变迁,谢氏稳立庙堂之上,如擎天之柱。每一代谢氏的宗主都是相国,兼帝王之师,每代都有王女下嫁与谢氏。民间甚至传言“嬴与谢,共天下”。这样声名赫赫的家族,竟然在东夷这个偏僻的小角落里建了个宗祠?这宗祠还建在古豳国的遗址里?
可为什么身为谢氏嫡系的他,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怪,从邪性的“眼睛”,到祭献的鲛人,一切都那么诡异,连他这个谢氏嫡系,都有点看不清家族的面貌了。
谢瑾宸又是疑惑又是沮丧,在他心中两位兄长是比父亲更令他敬重的人,只是大哥却对他隐瞒着这样的事情。他忽然就有了小孩子的任性,想要探清楚这件事情。
如果谢家人的名字都刻在铜镜上,那么二哥谢胤和自己的名字应该也在,可他看遍了铜镜也没有发现两人的名字,禁不住疑惑起来。
铜镜上的名字都是历任谢家的宗主、一代帝师。自己没有出任宗主也就罢了,二哥是现任宗主,为何他的名字不在其列?
越往后字迹越模糊,镜上铜绿越多,反射出的光线也越是黯淡。这样看来,仿佛刻着“谢笠”的那面才是光的来源之处,这些镜子众星拱月般围着它。
谢瑾宸望着那镜子疑窦丛生,眼前光影变幻,渐渐地一袭雪白深衣浮现在眼前,仅是个背影,乌发滴墨,颈项修颀,那人负手而立,气韵风流。
“大哥?”谢瑾宸疑惑不已。那背影是大哥不错,可他的腿……
那人稍稍回首,只见一方清秀的颔,和两瓣薄红的唇,他唇齿轻启,笑意清浅,“小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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