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何
太阳在地平线上刚刚升起，天地交界处就掀起了一阵尘土，那尘土宛如一条前进的沙蛇，而这沙蛇的蛇首便是一辆飞驰的改装车。
如果没有这辆车，李文博他们可能要走几天几夜才能到达废土与森林的交界处，如今靠着这辆牛仔的改装车以及任务管理器提供的任务地点信息，他们便可以一天之内到达废土边界。
这一路上，车里的五个人中只有卡特这个话匣子在喋喋不休地嚷嚷着，而菲比时不时骂卡特一两句，他才会安分些。
李文博知道，这车里的五个人每个人都很紧张，即使卡特表现得很乐观，但是他也是在尽力让所有人摆脱这紧张的氛围，可这样的赴死，怎么会轻松呢？
待到天空中隐约出现了月亮的光影，而太阳慢慢潜入地平线，五人终于即将抵达废土与森林的交界处。
李文博从车里远远望去，只见远处的沙土颜色逐渐加深，再往远处看去，则是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绿色纽带将飞舞的沙土挡住，那便是森林的所在地。
在菲比的建议下，他们把车停在了距离废土边缘两公里远的一处巨石堆处，随后便下车搭建临时庇护所。
天上的月亮在逐渐变黑的天空里越来越清晰，考虑到之前被牛仔袭击，极有可能是因为李文博三人篝火的烟雾暴露了他们的存在，所以这次他们带来了煤油灯和和酒精炉。
在完成了安营扎寨的工作后，趁着夜色，菲比站在高处的巨石上拿出了望远镜，在一番搜寻后，终于在一片森林之间发现了点点星火，那便是猎杀者的据点所在地。
接下来，菲比和韦易交替保持监视，试图摸清猎杀者据点的外部守卫数量以及其换班规律，卡特负责清点和分配带来的装备和物资，老何则在酒精炉上为大家制作食物。
李文博在煤油灯旁蹲坐着，看着其他人都在各司其职，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显得有些尴尬。
这时，制作好食物的老何走了过来，慢慢地坐在李文博身边。
“小伙子，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怎么从猎杀者手里逃脱的吗？”老何似乎看出来李文博的不知所措，他的语气很沉稳，让李文博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下来。
李文博自从亲手杀死牛仔之后，没有再和任何人主动诉说过那段经历，但他却向老何诉说了那段经历的全过程，就像一个孩子向老人诉说自己的委屈。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那么失去理智。”李文博看着自己因为扔出手榴弹而断掉的指甲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即使对方是个想至我于死地的人，在我恢复理智之后回想起来，却一样感觉很难受。”
“当初我得知一个新人一来就杀掉了一个猎杀者，我还以为会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老何搅拌着锅里的食物说道，“但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那种故作坚强但是又遮不住脆弱的眼神，我一下子就像看见了我的儿子一样。”
儿子？李文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这个克隆人被制造出来为止，所植入的本体在外界的记忆。
“您的儿子……”
“在进入这场生存游戏之前，我生活在一个杀手家族里，专门靠着接那些富人们的暗杀订单为生，而那个家族里的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所谓的家族也不过是一代代的收养那些孤儿，培养其成为接班人而成立的组织而已，而我也是其中之一。成为杀手之后，我很积极地去接单，那些有钱人有的想除掉自己的竞争对手，有的想除掉自己的情敌，反正各式各样的单子我都接，也慢慢在杀手圈子里有了自己的名号，但是直到有一次，我因为疏忽受了很重的伤，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反应迟钝了。”
李文博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心里暗自惊讶其深藏不露。
“于是我到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我想培养那孩子当我的接班人，从小就对他很严格，就像我小时候我养父对待我那样。”老何尝了一口锅里的汤，砸了咂嘴说道，“有天我带他去执行暗杀任务，那是那小子第一次杀人，他握着刀，站在尸体面前，露出了和你一样的眼神，那一刻我看见了他服从于命运但又恐惧于命运的内心，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有我自己，有这个家族的罪孽。”
“后来呢？”
“后来，我带着我这个养子逃去了另一个城市，想过平静的生活，那么多年，我也有一点积蓄，我让他去接受正常教育，想把他从罪孽里拯救出来，但是血腥的味道，是永远洗刷不掉的，那小子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和别人发生口角，杀了别人一家子，当我赶到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是满是享受。”老何看向天上的月亮说，“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差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嗜血的渴望，但我帮他销毁了尸体，在回家的路上，他竟然很兴奋的和我说着杀人的经过，我那一刻决定，不能让他再这样活下去，于是在家门口我亲手结果了他。”
老何很平静的诉说着这一切，李文博却张大嘴巴，但是老何接下来的话让李文博差点窒息。
“我明白，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像那小子一样，怀念血的味道，当我听说有一个生存游戏的时候，我意识到这才是我的归属，于是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终于找到了这座岛的位置，然后自行来到了这座岛上。”老何慢慢转脸看向李文博说道，“李导演，你这场游戏制作得很不错啊。”
原本蹲坐着的李文博一下子弹起，他向身后看了看，卡特还在改装车的货箱里，菲比和韦易还在高处的巨石上。
李文博和老何慢慢拉开着距离，手揣进兜里紧紧握着小刀说：“你……想怎样？为什么明知道我是游戏制作人，还要装作不知道来参与这次任务。”
“你不是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吗？”老何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次亲自到游戏里，是玩的哪一出啊？”
李文博平静了一下内心说道：“我说我是被绑架进来的，我猜你也不会相信吧。”
“我信。”
“我……”李文博又被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给堵了回去。
“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至于你来这游戏做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不过是从你眼里看到了我曾经创造的罪孽，我和你讲述我的故事，是想让你明白，不管是这些克隆人还是我们，杀戮是任何有思维的活物内心最放肆的渴望，无论你赞不赞同我的说法，你在和我诉说你失去理智把牛仔杀死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神里有笑意。”老何不紧不慢地说着，“另外，把你手从兜里拿出来吧，血浸出来了。”
李文博听老何这么一说，这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传来的疼痛感，他抽出了兜里紧紧握着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在兜里翻开了小刀，并且握在了刀刃上，以至于手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这时卡特突然从李文博身后窜了出来，说道：“呀！何老伯，你手艺真不错啊，闻着可真香。”
老何正谦虚着，菲比和韦易也从巨石上下来了，无不夸奖老何的手艺。
“你手咋了？”卡特盛了一碗给李文博，却看见李文博手上的伤口，他疑惑地问道。
“刚刚这小伙子看着你们都在忙，他不好意思，就来帮我切食材，没想到切到手了。”老何呵呵的笑着说道，完全看不出是个杀人无数的杀手。
李文博见老何帮自己打掩护，于是也顺着老何的话解释了几句。
五个人围坐在酒精炉周围，菲比和韦易向大家分享刚刚观察到的情况，李文博却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的瞟向老何，他不知道他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李文博，你倒是注意听啊。”菲比不满地说道，“咱们可都是拿命和你一起来的，你给我认真一点啊！”
李文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答应着。
“小伙子，咱们俩也算是一起做过菜的交情了，今天这道菜你总是说我放咸了，你看，这不是刚刚好嘛，你就该相信我的。”
李文博听出了老何的话外音，思索了一番后，决定相信这个老头子，毕竟刚刚他还帮助自己打掩护。
“菲比，请你再说一遍吧，刚刚我走神了，老想着这道菜的咸淡了，果然还是应该相信老何的。”李文博朝老何笑着说道。
于是，菲比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刚刚侦查到的情况。
此时此刻，两公里外的猎杀者据点里，一群猎杀者也在磨着刀，检查枪支弹药，他们静静等待着狩猎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