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江湍水绿
黄华江两面石壁如削，江面狭窄，江水湍急，隆隆有声。峡入口处高出水面数尺有一块黑色的花岩石，有斑驳白纹酷似猛虎，跃跃欲跳，故名虎跳。
在虎跳峡口，有一座纪念瑶民首领“肉翼大王”的庙，名字通俗易懂：翼王庙。
从翼王庙向上看，便见悬崖峭壁之中有一洞，此为叫大王洞，又名“翼王宫”，其中的故事，在本地早已家喻户晓：
明朝万历年间1576年），两广总督凌云翼率兵20万镇压罗旁瑶民起义，高州参将陈璘受命进军，在信宜怀乡安营扎寨，向黄华江两岸的瑶民攻打。当时“肉翼大王”率领瑶民起来与陈璘对抗，激战多次，击毙不少官兵。但因寡不敌众，只好退守黄华江虎跳峡，进入峡谷石壁上山洞中据险固守，以擂石阻击明军。洞口荆棘丛生，只有一条古藤，进出石洞只有抓藤上下，陈璘 的兵将无法上去，被牵制于此，进退两难。陈璘见硬攻不下，便明里撤兵，暗自兵潜伏石崖下。“肉翼大王”见满载官兵的船只顺流而去，便信以为真，当探头往外观察时，被伏兵飞剑砍中脖子，头颅落到黄华江中，被江水冲流到3公里下的罗山河滩。大王被杀，数百防守峡谷的瑶民全部壮烈牺牲。鲜血染洒黄华江江水和两岸杜鹃，飞花飘瓣，紫色的花瓣和鲜血染红了江水，多天不散。此一战，陈璘连续荡平了90多个瑶寨。怀乡地区遂成《信宜县志》记载的“草木茂畅，兽禽繁殖”的丘圩。
此时，矮个子叉腰站在翼王庙前，哈哈大笑。
有人愕然，问：“队长，你笑什么？”
矮个子傲慢地说：“今天，老子也要在这儿把共产党特派员的脑袋砍倒下来，放到黄华江去。就让共产党在这儿变成第二个‘肉翼大王’吧。”
说完，又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
笑着，他们把罗克明推进了翼王庙，丢到角落里。
旁边，有两个拿着长枪的人看守，寸步不离。
罗克明知道，这些人是信宜县的团练，到此捉拿省里来的人。他们已经得知，共产党的特派员从省里下来，就在这儿接头。
有人对矮个子说：“队长，审问不？”
矮个子说：“审问个屁，等省来的人捉到了，往县里一解，不就行了？我们管的是捉人。”
立刻有人附和：“对对，来接人的当然是小角色，这些小鱼小虾，也翻不了几寸浪的，不足挂齿！”
矮个子却高声叫：“弟兄们，拿酒来。”
酒，拿来了。
有人给矮个子倒来了一碗酒。
矮个子喝了一口，双眉紧皱，接着叹了一口气。
倒酒的人小心翼翼问：“这酒不好？”
也有人喝过的人说：“这酒浊是有点浊，但不上头，是用茶山石头山的水酿的。”
矮个子放了碗，愤然说了一句：“淡个鳖尿！”
倒酒的人也跟着说：“有酒没菜，等于......”
“等于什么？”矮个子瞥他一眼。
倒酒的人好容易才找到了个蹩脚的比喻：“等于结婚洞房没新娘......”
矮个子又白他一眼：“说有什么用？还不快去？”
倒酒的人去了一会儿，端来一个碗，小声说：“队长，在这荒山野岭的，要找，也只能找到这些东西了。”
矮个子一看，是一碗石头。
原来是用盐巴，把河里的小鹅卵石炒香了，便放到嘴里，吮出味来，用于下酒。
矮个子不看尤可，一看可气得七窍生烟，“啪”地把碗摔到地上：“老子也是吃石头喝酒的？老子是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恰在这时，外面一阵狗叫。
倒酒的人双眼一亮：“好呀，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
矮个子盯着他，骂：“还不快去？！”
倒酒的人转过身，一连声往外跑。到了外面，又一迭声叫上几个人去打狗。
矮个子盯着倒酒的人跑出去的方向，呆呆地看了一会，然后站起来，把桌上的碗都摔到了地上，骂：“唉，倒他妈的八辈子霉，好处捞不到，在此守山岭。”埋怨国民党县长杨伟绩处事不公，留那些县兵在城里好好养着，却把苦差事派给团兵。这岂不是狗眼看人低，欺负团兵么？
有人进来了，重新摆开碗，倒上酒，然后陪着矮个子等狗肉下酒。
倒酒的人突然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矮个子。
矮个子笑：“这么快弄好了？”
“不，不不不。”倒酒的人用衣袖擦着汗水，“前面有个人过来了，所以狗叫......”
没听到有吃的，矮个子翘翘嘴巴：“有路便有人走？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倒酒的人趋身向前，伸长嘴巴说：“狗吠的人，一定不是本地人，说不定......”
矮个子跳了起来：“快！快快！看是不是要抓的人？”说着往外跑，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抓起放到桌上的短枪。
出了门口，矮个子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这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下着淅淅小雨。
天也黑了下来。
路上静静的。三五家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旁边是个小村子。
矮个子借着地形隐蔽前进，潜伏到了高处。他后面的人，也迅速散开，分布到四面八方，秘密守候在各个路口。
不一会，果然听到路上的转弯处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出现了个昏浊灯光拉长的影子。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击碎了山村的安宁。雷电中，映现那个人的模糊的面容来，不，那人的形貌都看不到，因为他头上戴着一顶竹帽。
那人走走停停，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矮个子兴奋地搓着手，得意地说：“等他进了天罗地网，等他再近点，我们再冲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说着，他踢了旁边人一脚，“走火了怎么办？记住，捉活的。”
那人这才放下了枪，在这之前，他一直紧张地向前面瞄准。
村子里又传来了狗叫声，一阵比一阵大。
那个倒酒的人说：“等会捉到了人，得杀了这条狗庆祝庆祝......”
却没人再和他说话。
矮个子盯着路上不放.
似乎可以听得到，路上的转弯后面，响起了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
所在声音停止了。屋子里的灯光也熄灭了。
不一会，一队国民党士兵从路转弯处冲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子。
矮个子一看高个子，立刻愣住了。这人是县兵里面的一个队长，县长杨伟绩的心腹人物，统领县兵的精锐部队，性诡谲残忍，善用心计。他从县兵中挑选了最精悍的人马，狂追而来。
此时，高个子咬牙切齿说：“挨家挨户搜！一定要把人抓到。”
一士兵说：“队长，会不会跑远了？”
高个子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杨县长已经令人抢到前面堵截，又派兵马包围了这片地区，我们又看着追来的，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的，搜！”
一士兵便说：“是！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那些士兵便挨家挨户去搜。其实就两三户人家，不一会便完成了。最后，一个士兵回来报告说没发现要追赶的人。
高个子骂：“混账！搜不到人，看我把你们都毙了，脑袋砍了。”恼火地向天打了一枪。
那士兵呆呆看着，然后抱着鼠窜，又命令一家一户搜了过去。
最后，一无所获。
高个子只好带着人向前赶去。
矮个子懊丧极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差点要飞了。不过，让那些士兵捣乱了一下，矮个子一时倒失去了目标。他只好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守住各个路口，等天亮了再捉人。
村里平静起来了。
稀稀疏疏的虫声，有一下没一下的。等到这些虫声都睡去了，屋子里倒有了声音：“妈，好多人……会不会是土匪？”
做妈的警告：“别说话。”
一个窗子透出了灯光。
屋里有女人催促丈夫：“没事了，快起来磨豆腐啦。”
磨豆腐的吱吱呀呀，一下、一下，响得天渐渐发白了。
在一间屋子后面的稻田里，站出了一个人来。
这些稻田太小了，一个青蛙跳一下，似乎便可跳过几块田去。
那人身上涂满了泥巴，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不仔细分辨，也是难以看得出来的，因为已经与稻田里的泥巴融为一体了。
水稻已经收割了。稻田里注满了水。水亮如镜。
那人就着水洗去了身上的泥巴，然后去远处拿那顶竹帽。竹帽下面，立刻现出了一块稻田来。
这块稻田，也差不多如同一顶竹帽那么大。
那人戴着帽子，刚走不远，却听到树林里有人叫：
一江湍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