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莲
秦峥大马金刀地进屋,又大步流星地逃出门,总觉得自己脸上很挂不住,又没处找补,只好郁闷地转身又窝进了书房。
“将军,吴副将求见。”侍从在门外请示道。
秦峥微顿,眯着眼往椅背一靠,又成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将军。
“让他进来。”秦峥说道。
吴副将名星字怀辰,跟随秦峥四处征战多年,年纪轻轻,眉眼间也染上了经年的风霜,平日里不苟言笑,只管埋头做事,显得比同龄人要沉稳可靠得多。吴星进门后正要行礼,秦峥摆摆手说:“不必了,事情查得如何了?”
吴星抱拳道:“回将军,末将派人在民间私下走访,确实查到些消息。此次出征大凉就赶上凉国流民暴动,大约真不是巧合。”
秦峥目光微沉:“怎么说?”
“凉国大旱三年,朝廷赋税却只增不减,民间早已怨声载道,平日里各处也常有流民作乱,只是从没有此次这般浩大声势,连宫门都快破开了,偏偏又赶上我们出征,凉国军队甚至无一点还手之力。”顿了顿,又道,“且流民一伙,大都是散兵游勇,没什么头脑,只管喊打喊杀,而据手下人回禀,那日流民似乎很有谋划,专挑了守门士兵换班之际,先前无半点预兆,平地里长出来似地聚到了城门口,攻城的武器里甚至还有火箭。”
“火箭?”秦峥倏地抬起身,扣着案面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是的,火箭。也不知这些饭都吃不上的灾民哪来的火箭,做工还很精细,几乎赶得上军营里的家伙。”吴星沉吟一会,继续禀道,“还有就是,在清点尸体时,仵作在很多叛乱的流民身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图腾。”
秦峥皱着眉接过吴星递过来的纸样,只见上面用浓墨画着一朵黑色莲花,莲瓣盛绽,被线条勾勒得繁复诡谲。秦峥盯着那朵黑莲,不知怎地,从心底钻上一阵幽幽的森气,叫人头皮发麻。
“这么说,此次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凉国,倒不知是福是祸了。”不知过了多久,秦峥捻着纸边,自言自语道。
几只麻雀扑棱棱从枝头跃起,个别不长眼的还兜头撞在了窗棂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各怀心事的秦府中人,就在晨曦尚薄时被这喜庆的沸反盈天拉进了新的一日。
“过了药效”的卫翎面无表情地拉开房门,就被眼前景象惊得一个趔趄。
“卫公子,小人给您斟茶请罪来了!”一盏青花瓷杯端端正正戳到了卫翎鼻子底下,郑冲小心翼翼地从杯盖后面抬起脑袋,狗眼汪汪地向卫翎不住地眨巴着。
卫翎按捺住眼角的抽搐,温声道,“不必了,我不喝茶。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别客气别客气,小人叫郑冲。”郑冲见这卫公子斯斯文文,心下生了几分亲近,话匣子且没有眼力见的脾性便暴露出来,“哎呀小人昨日可愧疚了一宿呢,您不怨小人真是太好啦。咱快别在门口杵着了,外头风大,来来来回屋聊回屋聊。”
“……”卫翎刚要出门透气,就被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自来熟拽着又进了屋。卫翎扶着额头,尽量保持声线的平稳,“你家将军呢?”
“将军上朝去了,不知会不会被皇上留下议事,怕是要到午后才回来呢。”郑冲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卫公子,您其实还是挺关心将军的吧?昨夜是小人心急了,我保证今天二位的晚膳一定祥和美满,不出一点岔子!”
……卫翎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保持着一派儒雅的笑容,拿起一边当装饰放着的书卷看了起来。
郑冲兴冲冲地同卫翎唠嗑半天,才发现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再看看那边拿着书的卫公子,完全没有一点要回应他的意思。郑冲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卫公子您是不是闷得慌?将军说了,如果您在府里待烦了,便让小人带你出门转转,也感受感受齐国的风土。”
这一番话终于让埋在《中庸》后面的卫翎迟疑地抬起头来:“秦将军他……肯放我出门?”
正值仲秋,齐国街道却无半点萧瑟之意,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小贩的叫卖声从街头一路喧嚷到街尾。卫翎望着闹哄哄的人群,草棍上四楞八叉的冰糖葫芦,挂在风中叮当作响的叫不出名的小玩意儿,还有酒肆外互吐唾沫叫骂的两个醉汉,内心五味杂陈。
凉国距此也不过百里地,同一片苍穹下,竟能与齐国长出这样的天壤之别。卫翎回想慕容氏统治时的场景,不得不认同秦峥的话,大凉覆灭,确实是大势所趋。
“卫公子卫公子,你看那边有意思诶,我们上那边看看!”郑冲兴奋地抓着卫翎就要往前面人群里扒拉。卫翎无奈,四下观望,正想找个借口躲到人少的地方,视线所经之处忽然捕捉到一抹罗裙身影,呼吸顿时一滞。
“郑冲兄弟,我看那边的荷包好看得很,劳烦你去帮我买一个好不好?”卫翎听到自己对郑冲说。
“啊?哦,那好吧,卫公子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给你买。”郑冲一看那边极其火爆的荷包生意就苦了脸,只是看清清淡淡的卫公子难得表现出喜好,便咬牙应下转头就向那边挤。
等郑冲淹进人群看不见之后,卫翎转身就走向了街边一家茶肆。
“翎哥哥,你来了。”听见来人脚步声,罗裙女子放下手中茶盏,转过身来盈盈而笑,赫然是在逃的朝阳公主慕容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