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艰难
阮枝平复了心头的愤怒,不顾他的意愿,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准备把他送去医务室。
“你,别碰我……”
声音虚弱了下来,哪怕口吻有些凶,在阮枝听起来就像是小奶狗哼哼唧唧一样,没有什么震慑力,反而招人疼了些。
陈站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去挣脱她的强硬动作,最终在同学们一脸十分复杂的表情下,成功的把他“拖”出了教室。
到了医务室,女医生见到陈站不好的脸色,只当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一秒也不敢耽误,就连忙检查了起来。
结果,只是因为没吃早饭。
陈站沉默的躺在单人床上,感受着渐渐平息下来的疼痛。
医生无奈“你们现在这些学生,对于不吃早餐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等你们以后大些了,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珠打湿,眼睛微微合上,面无表情的抿着干裂的唇。
他不是不想吃早饭的,他也很想活的像个正常人,有最起码的体面。
可是,太难了。
仅仅要供应他的学费,各种资料和能够维持一天两餐的费用都已经让他很艰难了。
他哪里有资格每天都吃早餐,能偶尔的吃上一次就已经很好了。
呵,他这样的人还能够苟活着,也是好笑!
阮枝此时的心情也不太好,难受又生气。
她知道陈站的家庭情况,但那些都只是从原书里看到的,多少都有些片面了。
眼下,这些残酷的一切都摆在了她的面前,让她更加直观的体会到了他的悲惨。
阮枝在心里已经把原书的作者金木木骂的狗血淋头了,什么渣作者,居然把男主设定的这么悲催!
说好的男主光环呢?好歹也要给小可怜一点吧!
阮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女医生礼貌的笑了笑“医生,麻烦您在这里看着他一会,我去给他请个假,再送些吃的过来。”
女医生刚点完头,床上的少年已经睁开了双眼。
“不用,我可以回去上课。”
他虚脱到惨白的脸色,可是一点都不像是还能回教室的样子。
这一句话算是触到了阮枝忍耐的底线,她毫不在意自己辛苦在他面前维持的温柔形象,直接拿出了原世界里她当大姐大的风范,嚎了一声。
“陈站,你给老娘乖乖在这里躺着,要是敢离开床一步,老娘一定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震慑力太强了些,总之,陈站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眸子里的复杂情绪,阮枝也看不懂,她只知道,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同意了。
阮枝抬手给自己顺了一口气,一转头就看到有些呆滞的女医生,再次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鞠躬道“麻烦医生了。”
“……不,不敢……”
阮枝先是去了一趟办公室,找到了徐政后,将陈站的情况说了一遍后,又给自己请了两节课的假。
徐政没问她做什么去,倒是很爽快的批了假。
阮枝回到教室里,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拿上了还剩四个豆包的饭盒,又拎着自己的蓝色水杯,无视他人,直接离开了。
教室里的学生忍不住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刚是不是花眼了啊?”
“女霸王看上去和那个穷鬼有点亲密啊!”
“你们说,他们两个该不会是谈恋爱吧?”
“妈呀,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挺像这么一回事!”
“不可能吧,女霸王不是喜欢韩校草的吗?”
身后的议论声,阮枝听不见,哪怕听见了也不在乎。
她只在意她的小可怜。
阮枝接了一杯热水,这才大步流星的朝着医务室走去。
走到楼梯口时不想遇到了从操场上回来的韩白,他满头大汗,狭长的眸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她手里的水杯和饭盒上,露出了明了的神色,嘴角跟着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现在是换风格了?改走体贴温柔路线了……”他说话的语气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我喜欢温柔娴静这一挂的,但我奉劝你,不要在我身边碍眼!”
阮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飞快而过,一丝的犹豫都没有。
这态度可是让韩白的神情僵硬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无视他!
这种被人漠视的感觉让他的心中燃起了暴戾的火焰,一想到对方还是以前处处追着自己跑的爱慕者,他更是忍不住的伸脚踢向楼梯,发泄心中的不满。
情绪缓缓平息了一些,他又开始怀疑这很有可能是阮枝的新把戏,欲擒故纵是吧?
总之,他是不相信上一次见面时,还爱自己爱到死去活来的人会突然不喜欢自己了,而且,她喜欢他十年了,从小时候见到他第一面开始。
这样深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她肯定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让他因为不适应她冷漠的态度,而引起对她的关注。
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他才不会顺她的心意,反而会等着她来为她的行为和他道歉!
以前,都是这样子的。
她道歉,而他选择原不原谅。
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是,他享受被她追捧的感觉,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是许多人心中的白富美。
若不是她非要整成一副女混混的模样,学校里不知道有多少男生喜欢她。
不过,她现在换了风格,清纯而又明媚,已经让一些男生蠢蠢欲动了。
可惜,她啊,注定要一生爱慕他,不死不休呢!
此时的阮枝一心只挂念着陈站,并不知他的想法,若是知道,一定会怼上一句。
你信不信我能揍到你不死不休!
来到医务室的时候,阮枝并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女医生,不过好在陈站还躺在床上,她仔细的听了听他平稳的呼吸,心里猜测他是睡着了。
阮枝轻轻将饭盒与水杯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小心翼翼的。
睡梦中的陈站没有清醒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有的只是乖顺,他实在是太瘦了,脸上的淤血消散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阮枝眼里划过一丝心疼,她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才会睡过去。
他眼底一片乌色,证明了他的劳累。
他难道连觉都睡不好吗?
仔细想了想,她意识到他可能真的睡不到一个好觉的。
他那个酒鬼父亲一旦喝醉了后,回到家中,就会对他非打即骂,原书里交代的并不详细,只是特意提到了他的父亲用过碎酒瓶划伤过他的胳膊,流了很多的血。
陈站没有钱,也没办法去医院,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
她记得很清楚,原书里交代的是左胳膊。
阮枝望了一眼陷入沉睡中的陈站,伸出手来触到他直到手腕上方一寸的袖口,轻轻的卷起了他的衣袖,整个动作并没有很难完成。
这主要也是他太消瘦的缘故。
其实,这校服对于他而言短了不少,可是,他却穿出了肥T恤的感觉,由此可见,他有多么的瘦骨如柴。
她低头望去,瞬间被那只纤瘦胳膊上的惨状震惊了,眼眶跟着湿润了。
苍白的肌肤上落着密密麻麻的伤疤,有旧伤,也有新伤,互相交错着。
在那些已经结疤的伤痕中,她看到了一条弯弯曲曲,有十公分左右的疤痕。
恐怖而又难看,像是一条蚯蚓。
原书里没有交代当时他是如何处理这些伤的,但现在她看到了,她不禁猜测,这伤口是不是他自己缝的。
阮枝已经不敢去想这些虐待让陈站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绝望和痛苦,她攥紧了自己的掌心,想要轻呼出一口气来,却先落下一滴眼泪。
拥有这样黑暗而又痛苦经历的陈站,却在未来成为了慈善事业的领军人物。
从阴暗恐怖的地方里挣扎逃出的陈站,居然还保留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给予这个世界温暖,这才是最让阮枝难以接受又觉得最难能可贵的。
这就是陈站啊,这就是她心中最好的白月光。
阮枝满脸都是泪水,她轻柔的想要将他的袖子放下,结果指尖刚触及到衣料时,陈站原本紧闭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阮枝猛的收回手来,从他的衣服上拿开,又噌的一声站起了身子,还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那模样就像是小白兔遇到了凶狠的野狼一般,惊慌失措。
尤其是那发红的带着温柔和紧张神情的眸子,更像是被吓坏了的小白兔。
呵,小白兔吗?
陈站觉得自己真的是疼糊涂了,居然会把这个蛇蝎心肠的人想成是小白兔,毒蛇倒还差不多。
哭?她哭什么?
总不可能是看到他的伤难过的,肯定是被那恶心的疤痕吓哭的。
胆子可真小啊!
他还以为像她这种人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呢?
生长在温室里,没有经过半点风吹雨打的娇花,哪里知道外面的残酷。
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怎么办呢?
他在心底里,坏心眼的盼着她快一点过上和他一样的生活,陷入泥潭中,永远爬不上去。
最好连他都不如,最好在这痛苦的沼泽中越陷越深,最终淹没在里面,失去空气里最后一点稀薄的氧气,然后丧失身体里的油尽灯枯的生命力,走向死亡。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带着快意的笑容。
阮枝很是惊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笑,而且他笑起来很好看,虽然也有些怪怪的。
“陈站,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陈站盯着她布满泪痕的脸,沉默片刻后,冷漠道“不要碰我。”
阮枝愣了一下,见他将自己卷在胳膊肘的袖子往下拉了拉,这才想起来他指的是这件事情,随后点头如捣蒜。
“你放心,不会了…………你要不要喝口热水啊?”
阮枝走近了一步,握住了自己的水杯,扭开了瓶盖,递到了陈站的面前。
陈站目光幽幽的盯着那蓝色的水杯,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她的。
所以,她这是要把自己用过的杯子给他用?
为了什么?
还是这水有什么问题?接的自来水?
他刻意忽略了心头上那丝异样的情绪,就像是在拼命压制身体里的一只困兽。
血液在诉说它的渴求,想要距离温暖近一点,再近一点。
骨子里残留的教训告诉它,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阮枝见对方半天不动,也没有要接水杯的意思,解释道“这水杯是新的,我还没用过,不脏的。”
她说的都是真话,昨天那个和它一样的水杯被她不小心打碎了。
只是宋妈购买用品的时候,总喜欢买同款,连颜色都不换的那种。
她以为他是嫌脏?
真可笑,也不知是谁一边揍他,一边说他是骨子都烂掉的垃圾。
陈站无视了她还递着水杯的动作,包括她一脸期盼看着他的神情。
睡过一觉后的他,身体里多了一丝的力气,他伸手撑着床,爬了起来,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就朝着外面走去。
阮枝见此,连忙把杯盖合上,抓起一旁的食盒就朝着他追去。
“陈站,你要回教室吗?你应该多休息一会的,我给你请了半天的假,这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
她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聒噪极了,哪怕是陈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也还是不知疲倦的说着。
“你吃一点豆包吧,它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也总比你什么不吃要好的多。”
“陈站,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无论阮枝说什么,陈站都无动于衷。
没人能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高墙有了一丝的瓦解,就在她说出“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的时候。
他不知道,阮枝更加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