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酸酸的，涩涩的
陈站侧眸看了她一眼，“你都听懂了？”
阮枝单手撑着下巴，听他一问，眼眸里划过一起慌乱，但还是弯了弯眼睛，点了点头。
她是懂的，但她没听。
陈站狐疑的盯了她三秒，见她笑的如此诚恳，这才收回视线。
很明显，他还是不相信她。
“蒋威，你有什么问题？”
陈站不计前嫌的朝着蒋威问了一句，冲着这一点，他的形象在阮枝的心里又变得高大了不少。
蒋威正睁着眼睛打瞌睡，突然听到有人唤了他一身，他猛的惊醒了过来。
“搞什么！”
阮枝缩回了抵在桌子上的胳膊，瞪了他一眼，吼道“好好学习，行不行！”
陈站的脸色依旧如常，对于蒋威的态度也无所谓，只是幽幽总结了一句“看来是什么都没听。”
蒋威一听这话，反倒是不服气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朝着陈站喊道“学习好了不起啊？什么都会就了不起？我是学习不好，但是我打架厉害，不行吗！”
陈站挑了挑眉，抬眼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阮枝见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发严峻，心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她想让蒋威从暴力这条道上归正回来，以后不会落下后悔的结果。
可是，她从没有想到蒋威会如此抵制学习。
或者，他只是厌恶陈站。
若真的是后者，她反而有些糊涂了。
阮枝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用着平和的眼神看向了暴躁中的蒋威，认真道“武力是人在遇到危险时拥有的自我保护的能力，但却不是用来证明你是否优秀的条件。”
“哪怕将来你选择了与武力相关的工作，它也不能直接决定你的成功。”
“蒋威，我承认我不顾你的意愿来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
“蒋威，你的梦想是什么？”
少年愤怒的表情，在阮枝一句又一句的语言下，粉碎了。
他想了想，不由自主的出了声。
“我想…………它实现不了的。”
阮枝却笃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放弃你，唯有你自己放弃你自己。”
她想到了原世界里的种种，想到了自己三岁，父亲就娶了继母，想到自己十岁，外婆的去世，想到自己十三岁的恶名远扬，又想到了后来的诽谤，侮辱，逼迫和车祸……
“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变了吗？”阮枝忽而灿烂的笑了起来，一扫刚刚的阴霾，“因为我啊，想要变成我妈妈那样的人，我真的很想和她一样坚强优秀。”
外婆告诉她，即便她的妈妈离开了她，可是，那么美好的人已经会成为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纵使她的父亲如此薄凉，在提到她妈妈的时候，眉间都会变得柔和几分。
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的去幻想，如果妈妈还在，她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但是，幻想终究是梦幻的。
母亲难产躺在手术台时，给她留下了此生唯一的一句话。
她说，宝贝，妈妈教给你的第一堂课就是坚强。
所以，她在那冰冷的充满着算计的家里坚强了一辈子，虽然，她的一辈子短了些，可是，她做到了。
陈站的眉头在触及到她笑容面孔下的苍凉时，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就像是被无数根针无规律的扎着。
他以为她是幸运的，明媚的，快乐的，与忧伤，悲痛，孤独不沾半点关系。
他想，他错了。
每个人都会有痛苦，不分性别，不分年纪，不分贫富。
原来一直在他面前端着笑脸的姑娘，不是没有痛苦，她只是隐藏的很好而已。
好到都把他给骗了。
一想到就是这样忽略了自己疼痛的女孩，却捧着满心阳光走向了他，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要捂住自己的心脏，想要开口问一问她，令你难过的事情是什么？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没办法去问。
那是她藏在身体深处里的秘密，应该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而且，她刚刚伪装的笑容，不是证明了她不愿意表露最真实的一面吗？
原来到头来，他们是一类人。
以前，他总想着要把她拉进幽暗的深渊里，尝一尝他的痛苦，可是，现在他却恨不得独自承受她的那份，而她只要继续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好。
蒋威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一双眼睛通红而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回过头来仔细的想一想，才发现剩下的只有空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打架给予的宣泄，根本满足不了他情感上的缺失，反而滋生他体内更多的暴戾，他渐渐的开始失去理智，失去了尊重，也失去了原谅和爱别人的能力。
原来，他就是这样下三滥的人啊！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蒋威，成为一个让别人都崇拜敬仰的人却是很难，可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却容易很多，只要今天比昨天努力一点，明天比今天努力一点，蒋威，你可以做到的。”
阮枝话音刚落，萧笙就跟着附和“对，我同意阮姐说的话，蒋威，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还不晚！”
后来的一个小时里，气氛变得和谐了很多。
阮枝望了几眼蒋威的神情，见他确实是心有所思，并没有将她的劝导从左耳进右耳出，这才放下心来。
陈站说不出自己心里复杂的感情，只觉得酸酸的，涩涩的。
仿佛原本只属于他的那道阳光，却在无意间落在了他人的身上。
陈站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冰冷，压抑着骨子里沸腾而起的疯狂。
阮枝只觉得自己的周围似乎有些寒，嘟囔了一句“天气说冷就冷了，明天再来的话，我要带个外套。”
她将自己的东西收进了包里，今天的补课还算顺利的。
陈站却突然开了口“明天我可能会来晚一点，你们可以去书店买一份高一套卷，然后先把集合那张内容做了。”
阮枝点了点头“我过来的时候是要路过书店的，我去买吧。”
他们四个人将屋子里收拾了一下，顺便还把地板重新拖了一遍，这才离开萧笙的家。
阮枝不太会干活，因此陈站看着她扫地不专业的姿势，伸手便夺过了她手中的扫帚，低头弯腰认真的清理着地面。
她没有事情可做，只能站在一旁望着三个男生做家务。
不得不承认，一个个的都是居家小能手。
这么一对比，她可真的是有点惨了。
从小区出来的时候，蒋威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阮枝出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啊？”
“我从那边的车站坐车回家会近一点。”
“哦，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她原本还想说不要到处乱跑，不要打架惹祸。
但是，想着对方也是成年人了，应该不会喜欢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因此，她又默默的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阮枝跟在陈站的身后，在马路边上缓慢的迈着步伐，路边种着梧桐树，偶尔会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大约是郊外的缘故，马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或车，稍显宁静，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身前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刻意放慢的脚步，令她不用像之前那样为了追逐他而吃力的喘气。
大约一分钟后，陈站突然停下了步伐，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三小步的距离，她就要撞上了他的背。
阮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啊？突然就停下来了？你说万一我要是撞到你可怎么办？”
少年没有回头，声音暗哑晦涩“可是你早就撞到了。”
你早就撞到了我的心里，只是你不知道。
而我也还不想让你知道。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小，又背对着她，她听的不太真切。
“没什么……”陈站顿了顿又道“你不用担心蒋威，他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要回家，所以，你不用担心他。
我不愿意你担心别人。
“啊？”面对陈站的跳跃式思维，阮枝愣了一下“你说他是真的回家，那肯定是真的，你这么聪明，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并不是做什么都对，比如他最开始拒绝了她的好意。
“你很在意蒋威？”
阮枝很是坦然“嗯，他是我朋友呀！”
陈站沉默了一秒后，抬脚朝着前方走去，只是那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比平日里还要迅速。
阮枝对于他一系列的动作反应过来时，他们两人的之间已经隔了一小段的距离。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的想到为什么白月光看上去就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可是，原因是什么？
因为她关心蒋威？
阮枝连忙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陈站怎么可能在意她关不关心蒋威的事情，若是他真的关心这事，难不成还能是他喜欢她，所以吃醋了？
越想越觉得毁三观，也越觉得不合理。
所以，阮枝客观的认为，她多半是想多了。
可是，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脸颊都开始发热了起来。
陈站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发现他刚刚似乎走的太快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躲开她？
她难道已经生气离开了？
她不想追逐着他了？
一想到这里，陈站的心猛的慌乱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转过了身子，在看到不远处娇小熟悉的身影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没有走开。
只是，她看上去就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一样，都没有发现他回头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愉快。
陈站抬脚朝着她走了过去，在距离她三步的时候停住。
“你在做什么？”
少年低沉的声音突然传进阮枝的耳里，惊的她猛然抬起了头。
那张未施粉黛的脸颊上染上了两团粉红，正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夹杂着一丝温柔和惊慌神色的明亮的眸子，瞬间穿透了他的身子，就像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引得他的心跳加快。
“我，我……”阮枝支支吾吾了起来，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能说她觉得他喜欢她吗？
陈站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不虞，一直以来，他问什么，她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隐瞒。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她好歹还没有说谎。
可是，他依旧不欢喜。
阮枝看出了他的心情比刚刚要差了很多，笑着哄道“我没做什么，就是在想明天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会来晚？但我不敢直接问你，我怕你讨厌别人问你的私事。”
听起来倒像是这么一回事，但陈站觉得她在骗他。
她刚刚想的绝对不会是这个问题。
不过，他的心情却意外的好了许多，并不像之前那般介意。
至少，她还是问了关于他的事情，至少，她是关心他的。
“有点私事要处理。”
阮枝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她知道陈站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触的人，并且他对自己的事情会格外的保密，也不屑与别人解释什么。
误会便是误会了，他不在意。
他像是一个流浪者，孤独无依的在这世界上漂泊，明明处在红尘里，却又偏偏不沾染半分情感。
他是一个异类，被人排斥，厌恶和抵制。
但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活法，依旧挽留着寂寞，依旧会一个人轻哼着生命的歌谣。
只是，她希望他活的轻松一些，开朗一些，幸福一生。
阮枝眼神兴奋，喜悦是藏都藏不住的。
陈站是糊涂的，疑惑的，他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他？
他私心里希望是因为他。
可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让人喜悦的人，他不会逗弄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的逗弄，他不善于说笑话，别人说的笑话他也不喜欢听。
眼下，他却拼命想成为那个能够逗笑阮枝的人。
他想，他是真的魔障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段模糊的记忆，他盯着女孩弯成月牙形的眼睛，语气严肃“有一个刺猬划橡皮艇，划着划着，它就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