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龙起身
在很多时候，在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时常会听到这些话，某某人考取功名了，就会有人说他家爷爷奶奶埋在了一个好地方，某某人日进斗金，家私万贯，旁人就会说他父亲的坟茔生在了“真龙地”上。
这些从普通人话语之中说出来的“好地方”“真龙地”其实就是风水学中常说的“真龙穴。”
其实要寻一观严格意义上的“真龙穴”谈何容易，民间常言“十个阴阳九个假，还有一个眼要瞎。”这与杨公筠松所说的“真踪十踪假九踪”差不了多少。
然而我祖父在青年之时，倒还有幸在长沙见过一观“真龙穴”，这观地在风水学术上称为“龙起身。”
当时同乡的李四在长沙那边有个表哥本名杨胜之，赖祖上福荫，自己又有点志气，挣下一手好家业。
家业殷实之后，杨胜之将重心转移到了“寻宗问祖”的事情之上。
只是那个年代之下许多姓氏的族谱早无续章。祖祖辈辈，受兵灾匪祸、饥贫病苦之害，多无坟茔碑记。想要寻起实在艰难。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倒也不假。杨胜之多方散财使钱终于打听到了他堂曾祖杨公永栢的一些事迹。
据传杨胜之堂曾祖永栢公，生于民国末年，家贫又逢战乱，家中有姊妹弟兄四人，父母把命拼了也养不活永栢公四个姊妹弟兄。
万般思虑之后，永栢公父母将心一狠就将永栢公抱养给了李家湾的富商李洪期为养子，改名李长兴，延续李洪期一脉宗支。
永栢公逝世后，因抱养原因，不入李家祖陵。后人将其葬在了李家湾不远的偏坡上。
永栢公一脉，非正统李姓宗支，至永栢公逝世后，其一脉系子孙更是受李家后辈欺凌。
找寻到这些信息之后，杨胜之先后装扮成农夫匠人去到李家湾及其相邻几个村落，装作不经意之间谈起当年李家抱养杨家一子之事，有上了年岁的老人皆道，确有这么一回事。
在万事商定之后，杨胜之请了七八个阴阳先生，带着厚礼，请上本家几位上了年岁的叔公一起去了李家湾。
李家见是这么一回事，族中站出来一位上了点年纪的族公和解道，李长兴原本便是杨家抱来，如今他后辈儿孙寻来，当使其返本归宗，我李家子弟不可阻拦。
事情于是得以顺利进展，当时杨胜之请的七八个阴阳师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讨定了方案，掘墓动棺，将永栢公的骸骨重新迎回了杨胜之家里。
杨胜之请远近有名的僧道法师，为其堂曾祖父永栢公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大斋，并让重金请来的七八个阴阳先生，为永栢公点上一观“青山环抱光前代，绿水朝堂育后昆。”的风水真龙穴。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我祖父。
七八个风水阴阳，寻了数十天，足迹遍布九十多座山川，却始终没有找到杨胜之嘴中要求的“青山环抱光前代，绿水朝堂育后昆”的真龙宝地。
杨胜之怒，狠狠斥责了祖父和这七八个阴阳先生，道他们是一帮只吃干饭不干事的饭桶。一番痛训之后，杨胜之让祖父带队继续寻找，并另花重金，从北京那边请来了几位了不起的风水学术传人。
带头的乃是一位五十七八岁年纪的老者赵鑫，一身法衣，装备更是齐全——寻龙定穴的罗盘，寻龙尺，丁字尺等等工具一应俱全。
双方碰面之后，赵鑫倚仗着自己乃京都风水学术正统传人，有些瞧不起我祖父这帮子半路阴阳，于是一见面就操着一口权威性的口气对我祖父道：“敢问各位兄弟，在哪山哪水吃饭吶。”
当时我祖父身后那几个半吊子阴阳皆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人家。
我祖父看着赵鑫道：“小弟我师承杨公金锁玉关一系，不知大叔又在哪山哪水吃饭，是玄空飞星，还是三合长生，亦或者是别的……”
赵鑫一听顿时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祖父道：“想不到你小子还知道玄空飞星和三合长生，可以………”
赵鑫说到这里之后放声大笑起来，他身后那帮跟着他一道来的专家也都跟着笑起来，趾高气昂的从我祖父他们面前走过。
要说人家是京都过来的不是，始终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只用了区区四五天的时间，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孙家坳，孙家坳背倚关伟山，四方来朝，前面又有案山相衬，案山之下有一条大河朝堂，当真是一观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在风水地理之中，这观宝地的名字唤作“龙起身”，聚龙纳气，山形水势若龙乘云欲飞之像，后世儿孙青云得志非富即贵。
唯有一点，这观宝地之中有一煞，此地虽然聚龙纳气，但龙要飞升，得托云雨，后世儿孙若勤劳奋业，则大吉，前程似锦。若好吃懒做，贪婪纵欲，则龙无云雨可托，实难起身，反而会成为一种业力压垮后世儿孙。
这就涉及到了风水学中常用的“收山出煞”。
赵鑫带着他的团队在孙家坳忙活了两天，搭起了帐篷。我祖父和他带领的那七八个阴阳先生也被杨胜之派到了孙家坳协助赵鑫的工作。
至夜，星月当空，所有人都睡下了，我祖父没有睡着，外出散步，发现京都来的赵鑫也没有睡，一个人伫立于星夜之中唉声叹气，脸上神色抑郁难消。
“小陈，为何不睡觉。”
发现祖父之后，赵鑫收起了脸上的忧色，强装淡然起来。
我祖父也没有想到这位趾高气昂的京都风水学术传人会和自己打招呼，因此简短的回赵鑫道：“我心中想的事和赵主任想的一个样，所以实在难以入眠吶。”
听到我祖父这样说，赵鑫不由得失笑出声，有些戏谑的对我祖父道：“就你也知道我心中所想，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祖父也不气馁，看着赵鑫道：“赵主任忧心的是这观真龙地的那一煞吗？当然不是，收山出煞这种小儿科在我手中都能手到擒来，何况到了赵主任手中呢，若我没有猜错，赵主任忧心的恰恰是自己寻到了这观真龙地吧。”
赵鑫原本听到我祖父说到他愁的是那一煞之后脸上已然露出一抹失望和轻蔑之色，可听到祖父后面的话语之后，脸上的轻蔑之色瞬间消失了。
“你…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孙家坳这块真龙地，只是你故意不说。”
赵鑫看着我祖父，星夜当中，我祖父分明看见赵鑫的眼眸之中早已没有了戏谑之色。
“赵主任即是京都风水学术正统传人，当知这一行当的禁忌。常言道情不可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可算尽，畏天道无常，天机泄露得多了，会有业劫压身的。赵主任好之为之，小弟睡了。”
我祖父说完之后，再不理会赵鑫，回到帐篷之中呼呼大睡过去了。
赵鑫还是没有听我祖父的劝，为永栢公定了真龙穴，为他们京都风水学术正统传人的权威再次加了一份“殊荣”，亦得到了杨胜之及杨家人的重金酬谢。
而我祖父和那七八个阴阳先生相比之下就被冷落了太多，辞别主家之后，有人抱怨道：“人家京都来的就是不一样，再看看咱们，相比之下，简直…简直……”
听着众人的抱怨，我祖父却笑着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们也用不着羡慕那姓赵的，人家那份殊荣富贵，皆是用业劫换来。你们得不到才是福报。”
众人不解，有人更是反驳道：“陈二哥，什么叫得不到才是福报，那姓赵的就是来砸咱们饭碗的，要不是陈二哥拦着，我早就和他拼命了。”
我祖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去理会他们，到车站之后，我祖父他们在车站吃了点杂食。同行的麻子忽然指着身后不远处喊道：“陈二哥，那…那不是赵鑫那群王八蛋吗，他们好像冲咱们来了。”
我祖父一回头，果然看见穿了鹤纹长袍的赵鑫在他身边的后辈搀扶之下走了过来。
此时的赵鑫一张白布罩住了双目，那白布之上尚有血迹未干。
“陈二哥，想不到我赵某人此生还能再遇见你。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次赵鑫的语气变得客气了太多，还主动伸出了手。
我祖父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也把手伸了过去，对他道：“眼睛没事吧。”
哪知赵鑫倒还爽快，直接道：“瞎了。”
赵鑫此话一出，我祖父身后那七八个阴阳先生浑身一震，方才明白过来我祖父之前话语中的意思。
“以陈二哥对风水学术的造诣，若来京都，前程不可限量。陈二哥若有时间了，可来京都海淀找我赵某人玩。届时赵某必扫榻相迎吶。”
赵鑫和我祖父在车站分别，至此两人再没有见过，纵然后来我祖父因要事上京都一趟，去了海淀，彼时赵鑫赵老已去世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