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亲
爷爷竟然哭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流泪。
这个有些倔强的老头今天却当着我的面流下了眼泪，这个对我百般宠爱而又经常严厉斥责我的爷爷今天却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爷爷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擦掉眼里的泪水，然后头也不回的钻出了墓室。
看着爷爷的背影，双眼不争气的变得模糊了起来。我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声响，因为我知道这个倔强的老头不希望我像个懦夫，只希望我能够和他一样坚强。
可是眼里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因为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个有些佝偻而又挺拔的背影。
钻出洞口的爷爷又重新用木板堵住了洞口，然后开始铲土把坑洞又给重新埋上。
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爷爷似乎已经埋好了坑，只能听见爷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最后彻底消失。四周又重新归于了平静，只是这种让人心悸的平静下却隐藏着重重杀机。
奶奶的喘息声依旧非常地虚弱，似乎随时可能停止呼吸。我的心跳依旧非常剧烈仿佛一个随时炸裂的气球，将我炸的粉身碎骨。
我紧靠在奶奶身边，紧握着奶奶有些冰冷的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相互依偎着。
须臾一阵若有似无的鸡鸣声响起，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这落针可闻的墓室中依旧听得非常的清晰。
角落里的长明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淡黄色光芒，只是东南角坑洞透进来的光线却越来越明亮。
奶奶的嘴角微微上翘，苍白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这还是自从昨天收到那封突如其来的信之后，奶奶第一次笑的这么轻松。
奶奶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对我说道；
“宇娃子，天亮了。”
我内心中的惶恐与忐忑此时彻底消失不见，原本已经彻底绝望的内心此时又重新燃起了对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此时的我不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东南角坑洞中透进来的月光逐渐被阳光所取代，透彻心骨的阴寒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心底深处生出的温暖。
只是正当我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温暖之时，却隐约听到一阵阵的哭嚎声从远方传来。
这……
一直紧闭双眼的奶奶似乎也听到了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原本爬满皱纹的额头微微皱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奶，这咋回事？”
奶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虚弱地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脸悲戚地说道；
“造孽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奶奶说的话，响彻云霄的哭泣声离我们越来越近，而且声音听起来杂乱无章。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女人的声音。
“奶这到底是咋回事？”
奶奶紧闭着双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说道；
“这回呀，怕是村子里要死不少人呐！”
“啥！”
我挣脱开奶奶抚摸着我脑袋的手，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奶奶。
“都是昨晚上闹得，哎！造孽呀！”
听完奶奶的话，我整个人呆愣愣的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地半天回不过神。
都死了？虽然村子里的人整日里在我背后闲言碎语，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条人命啊！就这么都死了？
难道真如接生婆所说，我是来讨债的？不仅害死了父亲，现在更是连累了无辜的村民？
我很害怕，我怕他们的死都和我有关。我更害怕接生婆所说的话变成现实。
“奶，是不是我们克死他们的？”
奶奶听见我的问话，没好气地说道；
“别瞎说，他们的死都是因为郝有富逆天而行，跟你没关系。”
“可是……”
“没啥可是的，宇娃子你记着，郝有富不是啥好人，他逆天而行背信弃义，啥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村民的死都是因为郝有富招来的万鬼暴动引起的，跟你没关系。”
“爹，娘！”
突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彻云霄，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的主人我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是我童年时候的唯一玩伴。
这个人正是小胖！
整个村子的人看见我就跟躲瘟神似的，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小胖没有在意过我的出生，将我当成真正的朋友，甚至为了我不惜和全村的孩子反目成仇，更是为了我和别的孩子大打出手。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就连这个最好的兄弟也遭遇到了不测。
嘈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都是老张家这个孽种造的孽，不但克死了自己的爹，就连老张头都被他克死了，现在更是害的咱们全村一夜之间就死了十几口人。”
“对，当年接生婆说的没错，他就是来讨债的，当初接生的时候真该掐死这个小畜生。”
“对，还有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了这么一个灾星。当初接生婆都说了，这个灾星不能留，他们一家非要生下这个孽种。害的咱们村子死了这么多人。”
听着这些村民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我心里的愤怒已经聚集到了极点，如同一个燃烧着的火药桶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他们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不能羞辱我的母亲。
我怒目圆睁，眼睛里仿佛暴射出了愤怒的火焰，想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烧成灰烬。
奶奶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无力地对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冲动。可此时的我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我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将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此时却丧心病狂的家伙全都杀光。
奶奶近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而我只能依偎在奶奶的怀里无声地痛哭。
猛然间我的脑海里却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他们说我克死了父亲，还说老张头也被我克死了！
老张头？
村里人平时就是这么称呼爷爷的。
难道爷爷已经……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生怕自己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只能躲在奶奶的怀里无声的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昨天经历了太多恐惧与惊慌的缘故吧！此时的我只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视野越来越模糊。到最后我甚至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闭着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听见有个年轻的女人在喊我的名字。
“耀宇，我的娃！”
声音冷幽幽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哀怨。
猛然间我睁开双眼，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不！应该称之为女鬼更加合适。
因为她踮着脚尖，而且周身鬼气弥漫。
此时的我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鬼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与慌乱。反而对她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
只是，她一直低垂着脑袋，一头披肩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我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耀宇，我的娃！”
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说我是她的娃。
难道她是我的母亲？
自从出生以来，我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家里甚至连一张有关母亲的照片都没有，只能通过奶奶的讲述了解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母亲见面。
我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伸出手想要撩开母亲脸前的长发，想要好好看看自己母亲的长相。只是当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长发时，她却慌忙一闪身躲到了另一边。
我有些急切地对着面前的女鬼喊道；
“娘！是你吗？”
“耀宇，我的娃！”
女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旧机械般的重复着这句话，只是这简单的重复，却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真的是我的母亲！
“娃莫怕，有娘在！”
女鬼冲着我幽幽地说道，然后渐渐地向着远方飘去，任凭我全力追赶也没能追上母亲的身影。
“娘！别走！”
我在身后一边紧追着母亲的魂魄，一边冲着她不停地大喊。我只希望她能停下来，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只要能让我看清她的长相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停下来，渐渐地消失在了眼前的黑暗中。
我惊慌失措地睁开了双眼，当我看到周围的符文和角落的长明灯时，才发现刚才的一幕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可这个梦却又这么的逼真和现实，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一般。
我不知睡了多久，只能通过唯一的洞口观察到天色渐渐暗淡早已黑了下来，四周喧闹的人群似乎已经离开。原本就人迹罕至的乱坟岗再一次陷入到了以往的寂静之中。
只是当我抬头看向奶奶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