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这一震，五大洲晕头转向，北京﹑上海﹑香港﹑越南，甚至南非的好望角，大洋彼岸的洛杉矶都有震感，地震波环绕地球两圈半，世界上有96个地震台记录到了这次大地震。
这次灭顶之灾之前，有种种奇异的预兆，尤其摇摆歌，几乎家喻户晓:
园子里长的绿菠菜，摇摆摇，货郎哥哥快挑来，摇摆摇，哗啦哗啦摇，货郎哥哥不挑来，摇摆摇，地摇了，稀里哗啦摇塌了，摇散了，不见了。
一碗豆浆没喝下，摇啊摇，摇啊摇，碗都不见了。
大豌豆开花，摇一摇，没出穗；大脚片子摇摆摇，没处去，咯噔咯噔摇，哗啦哗啦摇。
一晚羊肉摇一摇，白花了，世上的好人摇摇摆，贼杀了。
地震前数月，有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海原境内游走，哼唱歌谣，有的说是道人，有的说是和尚，有的说是白胡子老头，还有货郎﹑乞丐等种种说法。当时，有个须发皆白的乞丐，腰里别着一根打狗棒，领着个白狗娃，左手拿着个桃，右手捏着个枣，一路高叫着，枣儿桃儿，人们不解其意，一笑了之。地震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枣桃就是早逃的意思，老道不敢泄露天机，只好拿着枣和桃，暗示人们逃命。
震前月余，家家饲养的牛羊骡马惊恐不安﹑烦躁暴怒，有的甚至撞开圈门，撒腿而逃；野鸟整夜鸣叫﹑冻僵的蛇横在道上﹑老鼠逃得无影无踪﹑井水忽涨忽落﹑井里冒着一股蓝色的烟雾。前一年的秋天，梨树上的梨子还没摘，突然又开满了雪白的梨花；深夜里，传来不知名的轰隆声，漆黑的夜空，不断闪烁着诡异的光。
然而，震前的海原，山川受阻﹑道路崎岖﹑穷乡僻壤﹑民生凋敝，有谁会去留意大自然的提醒呢？
军阀混战﹑兵荒马乱，北洋军阀对巨大的灾难无力救助，适逢隆冬，三九寒天﹑冰天雪地，无家可归的灾民，又相继死于冻伤﹑饥饿﹑瘟疫之中。据«陕甘地震记略»报道，震区灾民无衣﹑无食﹑无住，流离惨状﹑目不忍睹，尸体无人掩埋，出现人吃人现象。
兰州白塔山公园有一石碑，记载了海原大地震，形容为寰球地震。
……兹因民国庚申冬月朔七日，适逢全球地震，堪称奇灾，峰飞山崩，地裂水涌，摇坏房屋无数，压毙生灵繁多，即此，栋梁则多挠折，墙垣亦多倾圯……
另一场灾难便是民国十八年年馑。这场千年难遇的大饥荒，起于连续三年的干旱，以旱为主，蝗﹑风﹑雪﹑雹﹑水﹑震﹑疫并存的巨灾，终于两场罕见的大暴雨，总计造成1300余万人死亡，惨烈程度，不仅在中国，甚至在整个世界都极其罕见。
受灾最严重的陕西，灾前人口1300万，在三年饥荒中，死亡300多万人，流离失所的600多万。
甘肃，全省64个县，有58个受灾，有140万死于饥饿，60万死于瘟疫，30万死于兵匪战乱，合计230余万。
民谣：民国十八年来，人吃人，狗吃狗，鸦儿雀儿吃石头，老鼠饿得没法走。
民国十八年，遭下个大年馑，熬糊糊，涮糊糊，三天喝两顿，打了二斗秕高粱，有皮没瓤瓤；叫声张表哥，我想卖老婆，老婆跟我受可怜，穷人光景实难过。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谁要给谁去，不是我心狠，实在没办法，娃他妈别伤心，先逃命要紧。
人市广布，买卖女人和儿童，一个女人两三块大洋，儿童一两块大洋。
两次超级大灾难，降临在贫瘠的陇东大地上，军阀们却趁火打劫﹑横征暴敛﹑巧取豪夺。袁世凯一命呜呼后，皖系军阀段祺瑞掌权，于1914年派张广建取代赵惟熙为甘肃督军，张政治腐败﹑贪污受贿，激起甘肃人民的反抗，也引起当地势力陆洪涛﹑马福祥的排挤和不满，煽动百姓，掀起一场甘肃争督风潮。1921年，皖系军阀垮台，北京政府为缓和甘肃的矛盾，以绥远蔡成勋为甘肃督军，在蔡未到任前，由陇东镇守使陆洪涛署理甘肃督军一职。经过长达三年的争斗，陆洪涛于1924年兼任了甘肃省长，独揽甘肃大权。陇东镇守使一职由张兆钾补任，张贪婪成性，人称张狼。张兆钾大权在握后，凌驾于各县之上，随意任免官吏﹑截留税收，为了扩充军队，向陇东各县商会借银2.7万两，向农民摊派白银3万余两，用于购买枪支弹药。张兆钾开放烟禁﹑征收烟亩罚款，无论农民种不种大烟，均按亩缴纳；他还按县的大小，摊派银两3万至6万两；在平凉设立陇东官银号，私铸铜钱﹑滥发纸币﹑搜刮民财。
1925年，冯玉祥的国民军进入甘肃，任命属下刘郁芬督办甘肃军务；1927年，国民军向甘肃地方军阀势力发动攻击，刘郁芬正式出任甘肃省政府主席。
谭世麟部与陈珪璋部长期混战于陇东。
1926年4月至1927年6月，国民军与陇东王张兆钾在陇东旷日持久地对峙，镇原﹑宁县等许多市镇被劫掠一空。
1930年，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国民军东调，陕军杨虎城派孙蔚如率部乘虚而入，在陈珪璋的配合下，攻入兰州，甘肃和陇东的军政大权遂被孙蔚如掌控。1932年，蒋介石派邵力子及其亲信朱绍良先后出任甘肃省政府主席，甘肃就此落入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之手。1934年，蒋军嫡系61师361团进驻庆阳西峰镇，蒋介石的势力控制了陇东。
在清政府地丁税的基础上，军阀巧立名目，增加税种，公荒牧税﹑印花税﹑烟酒税﹑药材税﹑鸦片税﹑屠宰税﹑特捐税﹑包裹税﹑茶叶税﹑布匹税﹑牲畜买卖税﹑遗产税﹑租赁税，据统计有正税26种，额外税20种，临时摊派的77种。
土地兼并严重，大量土地和牲畜被少数大地主占有，他们大肆购买侵占土地，采用高息放债﹑收取高额地租等手段，残酷剥削广大农民。庆阳人将当地最有钱的称为八大家。庆阳李子良一家，霸占土地7万多亩，牲畜1000余头，长达百余里的悦乐川为他一人所占，每年收租4000石，每石500斤。当地流传一首歌谣:庆阳城地势险，东西连着两架川，庆阳城里八大家，山山川川全霸占.八大家，心太黑，地租利息重如山，又开当铺又开店，穷人的血汗被榨干。
两次超级的大灾难，加之军阀的横征暴敛，地主的盘剥，使得陇东大地，乞丐遍地﹑饿殍满野，穷苦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
庆阳百姓饱受军伐欺凌﹑兵匪蹂躏﹑官绅压榨和地主剥削，加之连年天灾，走投无路之际，唯有揭竿而起，拼死一搏。
1913年，北洋军阀政府下令对全国土地和人口进行一次彻底清查，以按田亩重新确定税赋，庆阳官府趁机追加赋税。赋税沉重，庄稼不能种了，庆阳西川民众，在张九思﹑王有来的带领下，来到庆城，向县政府缴还犁杖﹑杈耙﹑镢头﹑铁锹等农具。上千民众聚集城门下，县政府知事阎权为形势所迫，答应原赋税不变，取消追加的赋税，民众散去。
1915年6月，甘肃省政府下文查验地契，增加了屠宰﹑烟酒﹑印花﹑地丁及验契费，每项加征七钱银。一时民怨沸腾，泾川﹑宁县﹑镇原等地百姓群起抗拒。宁县盘克镇地契验收局吊打百姓，追缴验契费，激起民变，愤怒的百姓捣毁了验收局，打死了督办税收的警备队长，5000多名农民，手执镢头铁叉围攻县城，同时用鸡毛帖传信。镇原肖金人刘元承带领乡民，捣毁了验契局，到镇原县政府抗征新税；庆阳白马铺贾廷安﹑杨继李等人，也带领数百农民，赶往庆城县缴还农具。1915年，环县文旗寨人张九才聚众起义，率万余人攻打庆阳。途经庆阳县广福镇时，当地居民跪倒在地，控诉广福镇天主教堂残害百姓的累累罪行，请求为民除害。教民依仗教堂的庇护，寻衅滋事﹑抢占百姓田产房屋﹑抢夺财物﹑强奸女人。张九才下令立即焚烧天主教堂，一时间火光冲天，教堂数百间房屋，化为灰烬，百姓拍手称快。张九才的义军得到镇原王寨﹑方山﹑新集﹑马渠等地百姓的声援，势力大增。庆阳县闻听，一面紧关城门固守，一面发电求援，义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缺少枪支，又未经训练，攻城时死伤四五百人。9月6日，因庆阳城久攻不下，秋收在望，义军人心惶惶，张九才下令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