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滚刀肉
一个面色通红的粗汉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这糙汉子四十来岁,脚步踉跄,光着脊背上脱下的夹衫随意的搭在上边,脖子的地方没擦干净的胭脂红彤彤一片也不知道遮掩。
隔着老远沈千都能够嗅到他身上的熏熏酒气。
沈平志,沈千的便宜老爹。
“是吗?头一次听说去勾栏还能说的如此义正言辞,文人雅士喜欢钻青楼逛勾栏,可您老粗汉子一个,难道也想搏个风流韵事的美名?”
“另外,难不成您老就不想想家里头还有两张嘴嗷嗷待哺,至今无米下锅?”
沈千撇了一眼老爹,张口就怼了回去。
“胡说八道。”
沈平志瞪了瞪眼。
他喷出一口酒气就吐在沈千的脸上,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跟前。
“某哪怕如今虎落平阳,但好歹也是官身,是金陵府的捕头,每月有禄米俸禄。虽比不得以往之时餐餐大鱼大肉,又何时让你等饿过肚子?青芽,还不快去把某家的官府取来。”
“区区禄米,某还不放在眼中。”
沈平志大手一挥,开口便道。
青芽一怔,开口欲言。
沈千摆了摆手,他先是让青芽这才去端了一碗清水来给沈平志消消酒气,这才撇了撇嘴角斜眼看着自家的便宜老爹。
可惜沈千嘴角上扬,半点好脸也不给。
“金陵府的捕快,说的倒是不错,可惜没卵用。说来也奇怪的很,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你却是水往低处流。别人家的官越做越大,可你倒好,如今都成了捕头还到处炫耀能耐。”
“至于官服,我劝你还是不要找了,难道你忘记了前日你被勾栏的龟奴丢出来,一身官服早就成了抵押,到现在还没拿回来?”
沈千看了老爹一眼,开口怼道。
后者一怔,眼珠子等的溜圆。
兴许是觉得在儿子面前落了面子,沈平志气的浑身发抖。
他冷着脸一手接过春芽递过来的清水,咕嘟咕嘟的灌了个水饱,这才仰着鼻孔,不屑的哼道。“那是那家勾栏不自量,也不看看某是何许人也,换当初早就被某一刀砍了脑袋,可恶,欺人欺到沈某头上,当真不知死活。”
“何况,这官服放在那里又如何?某料定,不出七日,他们就要乖乖的给某家送回来。想当初,某家好歹当初也身居高位,曾官拜五品,是东侯军郭侯账下的骁骑校尉。”
沈平志仰着鼻孔,好像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中。
“是啊,可惜这骁骑校尉当了不到三天,屁股还没坐热,就因为醉酒闹事,被军规处罚贬成了军中的伙头。”
沈千挑眉。
“你!”
沈平志又站了起来。
“哼,那又如何,伙头也管着百八十号人,郭侯照样待我如亲信,虽为伙头,但账下火头军作战勇猛,敢打敢杀,军中兄弟谁人不竖起个大拇指?出征北疆之时,郭侯能顺利突围,某搏杀在前,功不可没。”
“小子,想编排你老子,也不想想某当初的威风。”
沈平志一脸嚣张,挥斥方遒的样子就好像当真立下了什么不世奇功。
信了就鬼了。
“说的没错,力退敌军,老爹功不可没,如果郭侯的亲兵没吃坏了肚子的话。这场仗,想必应该是胜了吧。”
沈千翻了个白眼,嘴巴都要撇到天上。
“逆子!”
“罢了,某不屑于与你一个读书人辩解,某倒是后悔昔日为何叫你读那四书五经,往日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如此牙尖嘴利?何况,没了官服又如何?春芽,某家的官印呢?某却不信,某家的官印还换不来几两稻米。”
官印?
春芽为难的张了张嘴。
“也别找了,昨日你酒醉归来,换了二两豚肉。”
“隔壁肉铺的伙计昨日傍晚过来说,他老娘用来压案板正合适,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压豚肉最好不过。”
沈千平静的望着沈平志,眼中的嫌弃差点要写在脸上。
“气煞我也!”
沈平志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他无能狂怒了半天,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咒骂。扭头瞧着儿子沈千平静的脸,差点羞愤自觉。
见状,沈千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都有点佩服自家的便宜老爹了。
也是,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就算是犯了太岁,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混到沈平志这个地步的,哪怕是倒霉,恐怕也得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可能做到。
要知道,放在七年前,沈平志还是官拜五品,郭侯账下的骁骑校尉。
大夏的军衔制度和华夏的古代皇朝类似。
可偏偏这老小子志得意满,不知收敛。
明知大夏律法森严,还终日逛勾栏,听小曲儿。
这也罢了,这些都是小节无伤大雅,可沈平志却管不住自己个胳膊腿,酒醉熏熏,酗酒闹事,无视军法,才刚刚当了三天校尉屁股还没坐热乎就直接被从五品的校尉贬成了火头军。
一日遭贬,按理该严于律己,可沈平志倒好。
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做的饭难不难吃沈千不知道,但郭侯开往北疆的大军开始莫名其妙的闹起了肚子。
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却因全军将士闹肚子延误了战机,这是掉脑袋的罪过。
若非郭侯力保,恐怕沈平志的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
但就算如此,沈平志也被开出了军籍,混成了平民小老百姓。
七年时间,一跃从五品骁骑校尉生生给贬成了平民,这是从头撸到了底儿。
而犯了军规大忌,偏偏还能活蹦乱跳的沈平志,沈千觉着自家老爹他娘的根本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
毕竟,能干成这事儿没点子能耐根本不可能。
老滚刀肉了。
如今几次遭贬的沈平志借着昔日的人脉在金陵府谋了一个捕头的差事,说是捕头却是个地道的闲差,眼下这世道歌舞升平,不说夜不闭户,但家家富足。
沈平志逛勾栏听小曲儿的爱好压根没改,反而变本加厉。
按理说捕头的禄米不少。
但压根架不住沈平志成天在消金窟里头挥霍。
沈家祖上也算是小有薄产,可现如今就仅剩下春芽一个丫头和这一个院落作为安身之所。
这败家的能耐也是没谁了。
“哼,某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如今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此一时彼一时,只是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沈少阳,你莫要消遣老子。某可不是为了专门去勾栏听曲儿才一夜未归,分明是金陵府中出了大案,某才不得不身先士卒,去那勾栏里探寻蛛丝马迹,你可莫要误会于某。”
沈平志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行,查案去勾栏,顺便听个小曲儿,你说了我就信了,谁让你是我老子。”沈千摊了摊手,他扭头瞧了老爹脖子上还没擦干净的胭脂印子然后挪开目光,识趣的没有深究下去。
可谁知沈平志一看却是恼了。
“反了,真是反了。”
“沈少阳,你爱信不信,我这个当老子的,何曾需要跟你一个黄口小儿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昨日某并非去勾栏做那肮脏事儿。”
头一次见老子叫儿子,连字都叫了出来。
沈平志板着一张老脸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大有一副没地儿说理的模样。
这是生气了?
沈千摇摇头。
不过……
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