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子,留步
门帘子被掀开,隔壁的雅间里同样坐着三五个书生。
看样子和陈川一样是来翠西楼开庆功宴的,听到嘲笑,陆子游张嘴就要呵斥,可还没出声就被陈川拽了一把。
“少游别冲动,那是唐案首。”
陈川心虚的低声道。
案首?
闻声,沈千皱了皱眉,他朝着隔壁望去。
果不其然,几个同龄书生的簇拥下,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书生正在发出嗤笑。
他当然知道能称得上案首的是何人。
那是考取了秀才的头名才有的称谓,只有每届生员的头名叫做案首,而像陈川这样靠着半吊子学问,家里头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才榜上有名的吊车尾,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有丝毫可比性。
“阁下何故发笑?”
沈千皱眉道。
“自然是听到了笑话才会发笑,难不成还会有其他缘由?兄台也算是我辈读书人,难不成不知君子不妄语的道理?”
“我唐丘也算是博览群书,更随老师游走过大夏锦绣河山,也算小有见识。老师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民情,解百态人生,他日才好为官。不是唐某自谦,多少也见多识广,可这盐巴历来如此,哪怕是上好的官盐也是这样,却从未听闻过雪花盐之说。”
唐案首拱了拱手,开口教训道。
陈川等人还礼,纷纷不敢言语。
一个案首,别说是陈川这个吊车尾的生员,就算是真正的秀才来了也得给三分面子,那可是前途无量的主儿。
几人聆听受教,沈千却是眉头皱的更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说的不错。只是看起来唐案首这路走的恐怕还不够多,不知唐案首读没读过蝼蚁望天的典故。”
“蝼蚁只知道头顶那巴掌大的一块天,却不知这天无穷无尽,根本望不到劲头。唐案首当真以为自己未曾见过,就知这天下没有雪花盐?”
闻声,唐丘的脸色青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这个案首面前,沈千这个毫无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竟然还敢出言反驳。
“唐案首勿怪,少阳前感染了风寒,兴许是烧坏了脑袋。唐案首莫要放在心里,陈某自饮一杯,还请案首大人大量。”
陈川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可胳膊抬起,就被沈千压住了。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随即伸筷将身前的一盘清蒸鱼上的粗盐粒挑了出来,又拍开梅花酿的封泥,刹那间,梅花的香气混合着酒水的气味飘了满屋。
“梅花酒,上好的佳酿,香气醉人,的确很难得。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叫人忍不住高歌一曲。”
“也不知这店家有没有笔墨伺候,不要叫我没了兴致才好。”
沈千摇头道,似乎是醉了酒。
一旁伺候的小二忙不迭的跑到柜台取了笔墨纸砚,显然早有准备。
也是,翠西楼是金陵府顶尖的酒楼,文人骚客不少,喝高了诗兴大发的读书人更多,店家自然少不了这些东西。
二楼是雅间,有专人伺候。
如今眼前这两拨都是读书人,其中一个还是金陵府生员的案首,小二巴不得的殷勤伺候,若是留下点什么墨宝,也算是一段佳话。
可沈千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叫人笑开了花。
“兄台莫不是要作诗不成?”
唐丘忍俊不禁,摇头道。
跟在唐丘身旁的书生们更是乐的前仰后合,几乎笑岔了气。
唐丘是生员的案首,才学众所周知,更是小有诗名。而眼前这个明显是落榜的读书人在唐丘面前作诗,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
真不怕砸了自己的脚?
“少阳!”
陆子游拉了沈千一把,可后者没理,他抿了一口梅花酿,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牛皮纸。却见纸包打开,洁白如雪的雪花盐露了出来。
唐丘一怔,刚想上前。
却见沈千捻了一把雪花盐,嘻嘻索索的就撒在了鱼上。
洁白的颗粒仿佛是春雪一般簌簌而落,眨眼落在了酒菜上,随之消失不见。
“这……”
唐丘怔然。
他抬头欲言,可扭头见到沈千伏在案边奋笔疾书,一旁的陆子游反应过来,凑到跟前一看,歪歪斜斜的字体好像沈千当真醉了酒是的。
可瞧着宣纸上的字,他还是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雪却输梅一段香……
陈川低声咀嚼着沈千吟诵出来的诗句,眼中越来越亮,他一拍大腿,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这诗……
秒哇。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都有分辨能力。
哪怕名落孙山的陆子游也看出了这诗词的不凡,也是,他好歹也算是饱读诗书,好诗好词陆子游做不出,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好赖总能分得清。
“好诗,真是好诗,少阳,你何日竟有如此诗才,当真叫人大吃一惊。”
“是啊,少阳,这诗应情应景,别有一番风味,往日愚兄倒是小看了你。”
“好哇,秒哇。”
陈川和陆子游七嘴八舌想要一问究竟。
就连跟在唐丘身边的几个读书人也是连连点头,仿佛偶得佳句的是他们自己一般,如此切题应景的绝好诗句,一下子就征服了所有人。
还有雪花盐。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当真有如同雪花一般洁白的盐巴,叫人大开眼界。
“在下受教!”
“不知阁下名讳,还未请教。”
唐丘咀嚼着雪却输梅一段香的诗句,似乎越读越有味道,他拱了拱手,心悦诚服。
“唐案首过誉了,就是玩笑之作,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已,当不得真,不过这雪花盐倒是货真价实。”
“在下姓沈,沈千,字少阳。”
沈千客气道。
“唐丘,唐文礼!”
唐丘还礼道。
这才和几个好友一同离去。
待到案首离开,陈川才松了一口气,他和陆少游凑上来就要去看那雪花盐,嘴里头念叨着方才的诗句,那叫一个热闹。
只是沈千却瞄了瞄楼梯口和别人嘀嘀咕咕的店小二,这才扯动了一下嘴角。
几人足足闹腾了半个时辰,这才准备离开。
难不成会错了意?
沈千摇了摇头刚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身后,一个胖乎乎的展柜追了出来。
“公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