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苦夏（三）
“小鬼，你答应我的。来，吃鱼。”詹斐君把鱼肉夹进调羹，哄着她。
“叔叔，我是大人了呢，我要自己吃饭。”年夏不好意思地坐回椅子上。
“我很努力地在吃呢，我只是胃小，你是知道的啊。”
“你这个样子吃饭，要是我女儿，我就打你了哦。”詹斐君恐吓道。
“切，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女儿奴！还打呢！鬼才信咧！”
“年夏，你总说破我，不给我留面子。叔叔也是要面子的啊。”
“好的！年夏记下啦！保证今后看破不说破。”
“你居然能这么听话，我也是不信的。谁知道你这会子又在琢磨什么。也可能盘算着如何卖我。”詹斐君溺爱地看着她笑。
“叔叔！你总是高看我，我哪有这么厉害。我只是……一只误打误撞的小兔子。”她低着头，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接着喃喃道：“撞你跟前了。把自己撞得半死。”
詹斐君收敛了笑意，萧然道：“这个祸不是你的，不应该你来当。都是我不好。是我欠着你了。”
“哎呀，赶快吃饭啦，都凉了。”年夏灿烂地笑起来。
詹斐君陷在这样的情绪里，一时出不来。他就不再说话，一直往年夏碗里夹菜。
吃完饭，年夏见他仍然低沉，就挽着他的胳膊，还讲笑话逗他。
“有只小蚂蚁迷路了，找不到蚁窝，可着急了…恰巧看到它的朋友经过，于是大喊一声：‘哥们儿！’马上爬过去问路：‘你…你都如何回蚁窝？’它的朋友反问道：'带…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詹斐君一下子被她逗乐，忍不住笑出来。“傻子哦！年夏幼稚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年夏就接着说：“还有还有。你知道嘛，我每天起床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两个小人，一个小人说，好困啊，再睡一会儿吧。另一个小人说，好啊好啊！”
詹斐君哭笑不得地捏着她的脸，“余年夏！我服了你了。你身份证拿来给我看看，是不是只有三岁。”
“嘻嘻，叔叔笑了。你一笑，我的心都亮了。”
詹斐君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我真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我都要疯了。”
他们牵着手走到街上，车水马龙声一片，又回到了滚烫的现世。
年夏把头贴着他的胸口，无意识地磨蹭着，一分钟又一分钟。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迟疑着抬头说：“不如，我跟你回去？”
“嗯？年夏你在说什么？”
“我……我说，你是不是就住附近，我跟你回去？”她仰望着他说。心扑通扑通地。眼睛眨个不停。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
“年夏，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会后悔的，知道么？我不能让你做后悔的事。如果，你因为我觉得后悔了，我的天就塌了。”詹斐君此刻比她还要紧张，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呵……那不然……叔叔跟我在一起……图的什么呢？”她咬着嘴唇，冷冽地盯着他的脸。
“余年夏……你在说什么？图你？呵……”詹斐君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有点扭曲，她看着，是那样一种悲伤的好看。
“你这样想我？好啊。你现在就跟我走！走吧！”他气坏了，拉着她的手有些颤抖。
年夏感觉到了，她的泪就迸出来，她用另一只手把詹斐君的手掰开，带着哭腔喊道：“詹叔叔，我错了，是年夏错了，你不要生气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一生气，我的天也塌了……”她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是啊，他图她什么呢？他要图她什么呢？年夏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他心上，火辣辣地疼。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脑海里就挥不掉了。想每天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终究是有所图。想到这里，他觉得可耻极了。于是柔声道：“我……没有生气。我们不谈这个了。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下来，年夏却更加忐忑不安，声音颤抖地说：“叔叔不用送我，你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回就好。”
“好吧，你自己当心些。”詹斐君无力地说。心里混沌一片。
“嗯，那我走了啊。我到了给你信息。”年夏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好。”詹斐君木然道。
等年夏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她，他一边后悔着刚才的言语，心口又堵得厉害。
年夏坐在出租车后面，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见了他一面，又惹得不欢而散。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把一切都搞的粉碎。
他该怎么瞧她呢？
她刚才的话不是她本意，她也不知怎的就非要说那些话，她明知道是伤他的，但她非说不可。中了邪一般。
她开始想念他，她好想此时此刻他就在身边，拥她入怀，低声倾诉。她想得绝望，于是颤抖着给他发信息：“詹斐君，今时今日，我们的梦该醒了。”2013年6月24日。
发送以后，她一刻也没有犹疑，点开他的头像，删除好友。然后关掉手机。
她不记得怎么从车里出来上的楼，进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只听宋佳说：“年夏？你去哪里了？你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哦，头有点晕。不过没事。”她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脸颊，低着头匆匆走到卧室门口，“我睡一会便好。”
“没事吧，需要帮你找药么？”
“没事。”
她进了房间，灯也不开，靠着门板伏在地上，在黑暗里流眼泪。
哭了良久，想起来简笛从前把客户送的烟丢在她这里。遂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摸索了出来。
她们当时留着它，只当它包装好看。
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想抽烟。
她抽出一支，走到阳台，点燃了它。闭着眼睛猛地吸了一口，幻想它能带来一个醉生梦死的世界。但她吸下去之后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烟气从胸腔里呛了出来，她更痛苦了。
她一直咳。忍不住又吸了一口，然后从嘴里吐了出来。原来是这种感觉。
詹叔叔，我学会抽烟了。你知不知道？你肯定会不喜欢吧！不要紧，我就是要学会所有你不喜欢的事。
她苦笑着，又点燃一支。果然是有效果的，她感觉痛苦小了一些。
自她上车走后，詹斐君一直在等她的信息。起初他以为他是很懂她的。她天真，热情，直来直去，像个小马达似的。
但渐渐地，他开始分不清她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如同现在，她说“今时今日，我们的梦该醒了。”他想象不出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来。
而后把他删了。
他回：“对不起，宝宝。我错了。”却发现无法发送。
他就想，年夏这句话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