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天我死了(上)
公元1762年,冬,一座小山村里。
记得那一天雪下得很大,北风呼啸夹杂着鹅毛大的雪花,天空黑压压一片如铅云低垂,好似随时会坠落一般,压得人胸口沉闷。
年仅六岁的我抱着一大捆木柴走在齐腰高的雪地里,上身摇晃脚下趔趄,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笑,然而周围并没有任何的嘲笑声,因为没人会在暴雪将至的天气里外出。
除了我……
姐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整个人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了好些天,时而醒来也是一副虚弱的毫无力气的样子,最近几天,更是严重到了难以进食的地步。
看着日益消瘦的姐姐,父亲和母亲无比的焦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办法。
父亲为了给姐姐寻医求药,接连几日早出晚归,走遍了附近几个乡村,但凡会点医术,略懂药理的老医师药婆婆都一一走访过,奈何普通医药根本就不起作用。
母亲每日都守护在姐姐身前忙于照顾,人变得憔悴了不说,还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儿变得焦躁易怒。
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我冻僵的身子稍稍回暖,可还未等我缓口气,母亲就急切道:“快关上门,你姐姐不能再受风了。”
我不敢顶撞母亲,赶紧将门关好,却将受到的埋怨全都归咎于昏迷不醒的姐姐身上,将怀里的干柴丢入火炉的同时,我用铁钎狠狠地拨弄炉火,以此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而结果就是一股浓烟飘出火炉,这一番操弄,无疑又惹来母亲好一顿责骂。
有些时候我不禁在想,要是没有姐姐就好了,父母就不会只顾着姐姐一个人,我也不用顶着寒风暴雪出来拣木材,也不用动不动就被责骂。
(讨厌!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你们了!!!)
我嘟着嘴,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用力踏着地板,带着对母亲和姐姐的怨恨来到窗台前,那里有父亲为我雕刻的木偶玩具,将其中两只野兽形状的木偶幻想成母亲和姐姐,而我则是一名强大的灵能修士,用手中的利剑把她们打的跪地求饶……
(让你们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老是欺负我!)
就这样,我沉溺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古怪声音。
“狗剩,别玩了,快来吃饭。”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母亲呼喊的声音,我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继续摆弄手中的木偶。
“小狗剩,吃饭了。”
母亲再次呼喊道,而我依旧玩弄手中的木偶,继续装作听不见。
“陈小狗,你听不见我说话是不是?”
(唉!又惹母亲生气了!!)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母亲的手就落在了我的耳朵上,被狠狠地拧了一圈。
“疼疼疼……母亲我错了……轻点……别……别拧了……疼!”
耳朵上的疼痛让我忘记了什么是委屈,也忘记了要抗争到底的决心,只顾着一个劲地求饶,顺着母亲拉扯力量来到木桌上,老老实实的吃起晚饭来。
晚饭是一如既往的黑面包与咸鱼汤,因为白天被骂的缘故,我故意多吃了一块黑面包,看母亲没怎么吃饱的样子,我心中就不由得一阵坏笑,这就是欺负我的下场……
外面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母亲总是时不时看向门口,我知道母亲是在期盼父亲能够快些回来。
我也希望父亲能快点回来,最好能给他带点好吃的东西……
夜深了,不知忧愁的我钻进被窝中沉沉睡去,只以为天亮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寒风吹醒,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门口,是父亲回来了。
往日无比伟岸的父亲在进屋的一刻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他沉默着,兀自清理身上的积雪,然后坐到壁炉前,默默地点燃烟枪。
沉闷的氛围压抑的我好难受,耳边就只剩下父亲频繁抽烟的吧嗒声,以及母亲掩面抽泣不止的声音。
“姐姐是要死了吗?”
或许是被窝里实在是气闷吧,我探出头,看着父母满是愁容的脸,忽然间对死亡有了一种模糊的概念。
面对我的疑问,父亲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为人父,却要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病痛中死去而无能为力,这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也是最残忍的事情。
“不、不会的。”
父亲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重新穿上皮袄,对着母亲道:“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带上所有的钱币和御寒的被褥,我去雇辆马车,我们去卫星城,去寻求神官大人。”
母亲停止了抽泣,望着父亲出门的背影,望着外面暴雪肆虐的夜空,虔诚道:“神啊!愿您保佑我可怜的女儿!!”
进城?!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就来了精神,不用母亲催促,就飞快的穿好衣物。
距离他们村子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充满光的城市,那里的人不用做农活就有吃不完的食物,还可以住在石头堆砌的房子里,不用担心野兽的袭击,又暖和又安全。
片刻过后,父亲驾着一辆马车回来了,说是马车可拉车的却是一只两米来高的陆行兽。
这是一种外形如鸟类,通体长满橙黄色的艳丽羽毛,有着巨大喙嘴和粗壮下肢,极其擅长奔跑的驯兽。
陆行兽身后拉着一辆可容纳三四人乘坐的简陋车厢,车厢两侧各挂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烛火透过玻璃罩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源。
对于眼前的这个大家伙我心中充满了好奇,好想摸一摸它的羽毛,只可惜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只敢站在安全的距离,远远的与它对望着。
在我和老陆行兽互相对视的这段时间,父母已经整理好了车厢,在里面垫上了好几层的棉被。
因为姐姐昏迷不醒,母亲只能蜷缩着身子半抱着姐姐,看上去很辛苦的样子。
父亲将我抱进了车厢里,放下车厢门帘,尽量遮挡的严实些,避免往车厢里灌风。
做完这些,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手中缰绳一抖,陆行兽便迈步缓缓奔跑起来。
透过车厢的缝隙,我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只头一次出窝的小兽,那怕是一颗落满积雪的树木也足以吸引着他的眼球。
没过多久,马车就离开了村庄,回首间,还能看见村庄里仍亮着几户人家,然后村庄的身影逐渐缩小,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乡野路面坎坷,再加上又是冬季,泥泞变成比石头还硬的冻土,车轮时不时地就会硌到东西而颠簸一下。
不知为什么,随着一次次的颠簸与摇晃,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难受起来,恶心想吐,头也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跟着愈发沉重。
我本能地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母亲似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的不适,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难受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果然还是母亲最好最温柔了,我不禁舒服的又往母亲的怀里拱了拱……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啊!
那样的话,或许就可以错开,即将改变我人生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