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抉择

自从孙启阳的事情发生之后，家里人也不再允许我大晚上出去乱跑了，正好我嫂子那时候快临盆，于是我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陪嫂子一起看电视聊天。

不过更多的时间我喜欢跟着我哥去他负责的工地上玩。

他是负责绿化项目的，是一个小经理，平时没啥事。我喜欢到他办公室用电脑打游戏，那时候植物大战僵尸特别火，我可以玩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

他老板也不管我，还总是给我买各种饮料喝，想必是我哥给他赚了不少钱吧。

眼看时间就来到了八月份，那几天我哥总在和嫂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也听不大清楚，只是觉得他们可能要给我买个新手机，每天都在期待，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果不其然，当我嫂子让我下楼拿快递的时候，我拿起那个巴掌大小的快递盒，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答案。我佯装不知情，把快递往她面前一丢，就看电视去了。

电视上的内容对我来说已经索然无味，我只想她能尽快把我叫过去，然后把手机送给我。于是我看电视之余还时不时地瞟一眼。

她也是沉得住气，硬是憋到了我哥中午下班才当着大家的面拆开了快递。

不出我所料，是一台最新款的苹果4S。方方正正的边框加上磨砂材质，我真的开心到飞起。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台手机，在当时毫不夸张的说，谁能有一台苹果手机，基本上就拥有了优先择偶权。我激动地差点给他们跪下了。

吃完饭我再也没有心思去看电视，一边给手机充着电，一边研究使用说明书。我嫂子则是看着我好笑，时不时地指导我一下。

那几天应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在闲暇之余，我用手机查了一下当时报考的大学信息，包括地理位置、在校学生数、男女比例（因为当时我还没有女朋友，关注点自然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哈哈）。

学校是在我们省会一个远离闹市区的地方，依山傍水，位置绝佳。难怪能培养出来那么多优秀的人才。

我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自己一个人离开家里，在远离都市的喧嚣中安静地学习。

我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像文件夹、书包、充电器、充电宝以及各种证件，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开学了。

但终究是我开心地太早了。

八月中旬，我经常看见我哥一个人在阳台抽烟，我妈也是精神恍惚，时不时地还抹抹眼泪。我也试着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人跟我透露半分。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好奇就越要弄个清楚。

终于在一次晚饭过后，我受不了那压抑的气氛，发了一次脾气。

在家人的叹息声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嫂子家的双胞胎预产期在九月份，养孩子本就是非常“烧钱”的事，更何况一下养两个。那时候我老爹已经走了，家里的重担全部压在我哥一人身上。

我哥让我不要想其他的，安心学习，就是砸锅卖铁卖孩子，也要供我上完大学。我推开碗筷，告诉他们我自己想办法。

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隔壁房间传来我嫂子低低的哭泣声。

供我上大学，两个孩子就注定从小要吃苦；考虑孩子的话，我就得辍学。

有时候，有选择比没选择，更让人纠结，

我不知道是几点钟睡着的，但是睡着之前，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也许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进了离家最近的一个网吧。认真浏览起了国家征兵网。是的，我准备去当兵了。

填写好自己的身份信息后，我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等待着体检通知。

那几天我经常失眠，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梦到那所依山傍水的学校。可是我知道，那个地方，也许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踏入了。命这个东西，也许真的早就被安排好了。

又过了几天，我瞒着家里人去参加了当地武装部安排的体检，一套流程下来，各项指标全部合格，甚至还因为自己的一段特长表演，被中心城市的征兵办看上，破格录取了。

说实话，对于军营生活，我是没有想过的，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感兴趣，我这个人自由惯了，这个性格在部队，是要吃亏的。

八月底，当我哥还在为我的学费发愁时，当地武装部敲锣打鼓抬着牌匾、拿着军装就闯进了我们家。在家人错愕的目光中，武装部长打开了话匣子。

“柱子她妈，你们家柱子好样儿的，有志青年就应该建功军营！而且这次是上面指明要录取的，这个侦察连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整个市里就两个名额”

我妈听的云里雾里，我哥倒是反应地快。连忙将部长一行人让进屋里，又和我一起接下了牌匾。

半晌过后，送走了武装部的人，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然后一脚把我踹在了我老爹的灵位前。

这是我老爹走了的这几年里，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我没有反抗他，就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

“没有钱我去想办法，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就做主了？老爹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要把你拉扯长大，给你完成学业，给你娶妻生子，你还认我这个哥吗？”

我哥双眼赤红，声音哽咽，吼到最后竟一下子跪在了我面前。

我理解不了他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兄弟俩抱头痛哭，整整一个下午，一家人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哥请来了镇上很有名的照相馆。我姐也不顾身孕，早早起来化妆。摄影师到了不久，我哥就让我换好衣服等着拍照。

一家人在我老爹的遗像前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像是不完整的全家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

照片是在八月底拿回来的。照片中，我妈满脸慈祥，我嫂子笑颜如花，老爹的遗像静静地看着镜头，只有我哥，满脸的苦涩与不甘。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到了我要去往部队的日子。说实话，我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地方，更舍不得我的家人们。

为了不让我妈难过，那天凌晨是我哥骑着摩托车带我去县城的武装部的。

整个院子挤满了送行的亲属，一时间竟然啼哭声不断。

我和我哥相视一笑，故作轻松。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不想让对方难过。

大巴在凌晨四点正式发车，同行的战友们将车窗摇下来，和父母做着最后的告别。我则是头也不回地挤到了大巴的最后面，看都不看窗外一眼。

车开了，亲属们送行的叮嘱声已经慢慢消散，车内小声的啜泣声也慢慢停止。我想，终于是要归于平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