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素描
下午13：00。H大医院，住院大楼外。李方文刚刚把警车停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便扑上引擎盖，生怕车子再开走似的。
李方文摇下车窗，不客气地说道 ：“这位女士，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啊？”
林一平则在后座低声提醒：“师兄，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安然的经纪人。她早上来过警局，我录的口供。”
这时，一张满是汗水的俏丽圆脸闪到车窗前：“警察同志，请一定要让我见见安然。我得确认她的情况，不然没办法交代啊。”
李方文叹了口气，摇摇头，下了车往住院大楼走。不料这女子直接抓住他的衣袖：“求求您了，事关我们公司上下几十口人的生计，拜托拜托。”
李方文拂开她的手：“现在我们还在了解情况，暂时还不行。正好，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您。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说着，扭头向后面的林一平使了个眼色。
林一平会意，随即带着泰林下车。三人两地分头行事。
两人来到住院大楼顶楼的走廊尽头，林一平向门口的值班警员出示证件。病房门打开，一位着便衣的女警员走出来：“你们好，嫌疑人已经苏醒，请进。”说着二人请进病房。
“等一下，在进去之前，我有几件事要跟你确认。”泰林迟疑了一下说，“第一，听说说她昏迷之后醒来，就再没开口说话，现在有讲话了吗？”
女警员摇头，小声说道：“没有。一个字都没讲过。”
“第二个，她伤势如何？醒来之后有下床吗？做过什么事？”泰林问。
“她颅面有擦伤，后脑有撞击伤口。她下床后有自己如厕，但是坚持要洗头，经过医生同意和同事的陪同，已经洗好头发。奇怪的是~~”
“是什么？”
“她洗好头发后，就一直在玩头发”女警员疑惑地说“还编了两根小辫子。编好了，还照镜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跟她说话却不理人。看都不看。”
“很好，还有什么？”泰林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她一直跟我要笔和纸，”女警员接着说“我们拿了专用的安全笔给她，她什么都没有写，一直在画画。”
“哦？画的什么？”
“一座小房子和一条小路。”
“小孩子的涂鸦？”泰林眼里有光。
“不，漂亮的素描，非常逼真。您看。”女警员说着从文件夹拿出那幅画。
真是一幅完美的素描画，欧式的双层尖顶小别墅，一条小路通向远方幽暗的森林，两旁则是茂盛的灌木，缀满星星点点的小花。一棵高大的花树耸立在小屋后方，树枝摇曳，飘下漫天的细碎花朵。
然而，泰林凑近观察，却惊奇地看到，小木屋的门口，在细微到无法看清的门槛边，六双大小款式各异的女式皮鞋一字排开，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青睐。
泰林定睛看了一阵，颇觉意外，很多种可能他都已经想到，却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他把素描收进自己的文件夹里，对女警说道：“我需要跟她谈谈，由小林陪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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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你好，我叫泰林。”泰林在病床前略略欠身，手上还拿着刚刚那幅图画。对面的女孩却毫无反应。
泰林毫不在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跟她保持着两公尺的距离。
她半坐在病床上，左边脸上和嘴角贴着大小不一的纱布，在耳后绑着着的绷带之间，果然伸出两条歪歪扭扭的辫子，整个人显得格外可爱。
她左手玩着小辫子，而缠着纱布的右手则拿着安全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涂抹抹。她画画停停，显然对这种绘画方式并不满意。
“你需要铅笔还是水彩笔？”泰林用了一个二选一的问题缩小了回答范围。依然没有任何回答。但他却看见那女孩的眼神在不易觉察的瞬间闪了一下。
“如果你想要铅笔就写个1，如果想要水彩笔就写个2。”泰林继续用二选一的方式沟通，并递去自己的笔记本。女孩看了看笔记本，终于抬眼看向泰林。
这双眼睛很美，标准的杏核眼，眼角飞扬上翘，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这本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而现在却毫无生机，空洞落寞。
女孩抿了抿嘴唇，接过本子，很认真的写了个数字，又看了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地交给泰林，然后低低地垂下了眼。泰林接过来看了看数字，合上本子，微笑了一下：“你做的很好。”然后回头对林一平说：“请帮我找一套水彩笔。”
“你今天想跟我说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把它画出来？”泰林试探性地问。没想到，女孩紧紧抱着头，猛烈地左右摇晃，嘴唇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泰林心中一震，抓住她的前臂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女孩大口呼吸终于不再摇晃，身子却还止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头望着泰林，眼睛通红，充满泪水。
泰林慢慢放轻手上的力气，离开她的手臂。身体接触是心理治疗中的大忌，会让患者对医生产生肢体上的依赖，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轻易越界。
然而，这女孩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紧紧地盯着泰林的手套，目光闪烁充满怜惜，双手细细摩挲着手套的棕色皮革，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面泪痕。泰林心中一动，任由手被她拉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观察，这应该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的感情流露。
这时，林一平回到病房，将一套儿童的12色水彩笔递到她面前。安然伸手抹了抹眼泪，怯怯地接了过来。转眼间，天真的笑容漾在脸上，像小孩子一样害羞起来。
泰林轻轻地抽回手，慢慢离开病床，手里紧紧握着笔记本，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在病房门口跟林一平交代了几句，再拿出手机给李方文打了个电话：“你还在医院附近吗？帮我找找安然平时的笔迹。”
电话那头传来李方文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师兄，我在楼下咖啡厅呢。她经纪人还在这呢，哎呀这女人。。。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