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入元相府
掌柜看见她讨好地咧嘴笑,身体却不自觉往后退几步。这娘子力气大的可怕,他的手上还有她捏的淤青。
盘子随意往桌上一放,司宁打开了大门。
掌柜:“你干什么,今天打烊了。”
她站着不动,纤细的背影与雨夜融为一体。
掌柜不敢多说,坐回柜台后打算盘,顺便看着她。
夜,晦暗迷蒙,素色襦裙轻盈飞舞,雨丝沁凉,司宁遥看重重屋檐,脸上只有笑意。
魏初昀的教书先生就是当朝太子太傅,傅为民。
他是元相独子,傅大娘子的父亲,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相隔十一年,他肯定早忘了死去的女儿,正为大女儿的婚事高兴吧。
明天他们就会相见了,这一天来的刚刚好。
暴雨汹涌,激起的浪花高如长靴,唰唰唰的声音在复仇的风暴来临前,异常好听。
雨,是恩赐、是洗礼、亦是生机。
巍峨雄伟的使馆内,也有人喜欢这样凶猛的雨,打开窗户喜滋滋地欣赏着大魏赐予他们的第一场雨。
一夜雨后,清晨云雾蒙蒙,重檐楼宇犹如耸入云天的山峰,雄伟壮观。
然当你身在其中时,仿若浸在昨夜下不尽的雨中,冷意透骨。
下人为书房添置了两个火炉,关门退下。
火炉是司宁要的,魏初昀好意拜访太傅,怎么能受冻呢,顺便照顾一下太傅老人家的身体。
“数月不见,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先生了。”
“初昀一直记挂着先生,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昨日刚得空闲,出门却碰上大雨,否则便该宿在先生府中,叨扰教先生了。”
“你什么时候如此懂事了哈哈,府中客房多得是,随便你住哪儿都行。”
这时候还不懂事岂不是白白经历了生死离别,魏初昀垂眸不接话,谦逊道:“游玩途中初昀偶遇一副难局,期与先生讨教棋艺。”
“好啊。难得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趣,我一定全力奉陪。”魏初昀近日的遭遇传得满城都是,傅为民早已全都听说,原先他担心魏初昀一蹶不振颓废丧志,见面一看却不是如此,这样他就放心了。
魏初昀与摆上棋子,不消片刻,最后一子落下,黑子如笼,雄踞一方。
而他对面的白子星星点点,也开始完全复刻成形。魏初昀抬眸看了一眼布棋的司宁,惊讶赞叹:她竟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这是何人所下的残局……如此高深莫测。”傅为民惊叹,“仅仅观之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肃杀诡谲之意,我见所未见。”
“一般棋局怎好向先生讨教。初昀先行一子。”
将最难走的棋推给自己,魏初昀还是有几分小心思的。傅为民笑道:“哈哈哈,好。”
司宁站回魏初昀身边,继续打量傅为民。记忆中的父亲不苟言笑,对她从不会多说一句话,可现在,他对魏初昀说话极为亲近,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为什么?
她没有刻意掩藏容貌,反而学着京都人敷粉描眉,早已经不是因为喜蛇之毒面色暗沉粗糙的模样。
尽管这张脸生得很普通,只要像某些人就够了。
她以为会见到傅为民吃惊疑惑的表情,谁知道没有,傅为民甚至关心魏初昀原来的小厮怎么了也不曾询问她的来头。
仿佛她就是个普通的丫鬟,丝毫不值得引起波澜。
为什么?
司宁嘴角嗤笑,因为她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是死了十一年的人。谁会想到她还活着,她又回来了呢。
司宁越看傅为民越是心冷,再继续待下去她恐怕忍不了要撕开傅为民的脸皮了。借口如厕离开书房,她甩掉了领路的丫鬟。
元相府的布景格局和记忆中的一样,除了部分熟悉的人,凉亭、花厅、走廊、楼阁,每一处地方都翻新换旧,看起来像是新的府邸。
不知不觉,走到了她最熟悉的院子。
流云苑,傅子衿的院子。
新婚燕尔的喜悦已经像一场春风,席卷闱庭深院,洒下那刺眼的满园春色。
红绸贴画、彩灯流苏高高悬挂在假山走廊,入目的红比血更让人充满恨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得上这里,让她冷热交织,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傅子衿嫁入东宫,空留一座花枝招展的院子做什么呢?
炫耀她的多么风光?炫耀她嫁得太子多么幸福吗?
太可笑了。这一切都是她害死亲生妹妹换来的!
她与傅子衿一母同胞。
她犹记得下人说她百岁抓周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偏偏抓着太子不放,他们私底下说她放荡狐媚小小年纪就会抓郎君,极其瞧不上她。然而就是在那天,陛下钦定她是太子妃。
她不用再住脏兮兮的院子,搬到傅子衿的院子拥有新的教养嬷嬷。
所有人都讨厌她嫉妒她,她的父母亲也漠视她,只有傅子衿,只有她的好阿姐陪她玩,教她念诗,担心她跌倒摔疼。
而她的爹娘像死了一样,即便悄悄跟着傅子衿见到了他们,受到的都是怒吼责罚。
傅子衿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她可以随手相让,因为她将傅子衿视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然而却是她视为生命的人要她去死!
她的世界在那一天彻底崩塌,她的未来也在那一天彻底毁灭了。
司宁呆呆站在冷风中,像一颗没有心的石头,直到装饰华丽的年轻女郎与侍女丫鬟从院门口出来。司宁惊醒,迅速窜到了桃花树下。
听丫鬟那女郎为三娘,说明傅子衿还在院中。
“娘子今早又只吃了一点点,这般饿着不难受吗?”
“你懂什么,成亲当天仪式众多,太子殿下既要面见各国使臣,又要一一收礼接受庆贺,新娘子得跟着一起出席,万万不能吃东西的。不每天减少膳食的量,怎么能抗过去。要是中途娘子饿晕了,那不是叫群臣笑话吗?相比这么多年娘子为了这一天吃的苦,少吃点算什么呢。”
“什么?新娘子不是在新房等着揭盖头就好了吗,到时候可以偷偷吃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天真的娘子哎呦了一声。
敲打她额头的侍女道:“太子妃和其他新娘子怎么能一样!”
清晨的雾气散去后,阳光照射在喜字纸窗上橙晃晃一片,暖了窗棂白墙,更为里屋的人增添了无尽的青春艳丽。
司宁根据声音的方向推断她们在的位置,在窗户角落戳了个洞。
大红色的半卷珠帘后,两个碧水青衫的侍女宛若一股清流,有一女郎端坐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