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刨活儿
“谁?谁他娘的在笑?”
狗四红着眼,恶狠狠的看着饭店里的食客。而这些个食客也知道惹不起,一个个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该吃吃该喝喝。
但狗四好歹跟了王震山那么久,多少学了点手段,目光在大堂里扫了几圈,就发现了一个遮遮掩掩的家伙。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揪起那人的领子:
“刚才是你在笑的?”
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狗四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人的脸上,那人也顾不得去擦,连连求饶道:
“狗爷饶命,狗爷饶命!”
“呵,是你小子。”狗四这时才看清那人的面相,原来是个熟人。
那人应答道:“是我,我……哎哟!”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狗四照着他的脸上就是“啪、啪”两个耳光。
狗四这俩巴掌可是含怒出手,下手极重,对方的腮帮子顿时肿了老高。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换做是陈初五,要有人这样打他,拼命的心都有了。但这位不同,或许是习惯了,亦或许是知道惹不起狗四,还是扯着笑脸一个劲儿的赔着小心:
“小的谢狗爷赏!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狗爷,还请狗爷息怒!”
“呸!”狗四吐了口唾沫,“就你这破落户,也敢嘲笑狗爷我!”
狗四说着,还要再打。陈初五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劝了几句,狗四这才收了手。
……
两人回到酒桌,继续喝酒。
这人应该是怕狗四过后报复,又凑了上来,在旁边为狗四解释道:“那江湖艺人,手艺也就是一般,唯有这掉头戏演得还逼真。狗爷贵人事忙,怕是第一次看,这才有些失态,其实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瞧见没有,我就说那人演得不咋滴。刚才就是喝醉了酒,才着了他的道!换做平时,哪会这样!”
有人帮忙遮掩,狗四好歹找回了些许面子,便顺着这人的话解释起来。末了还朝那人递了个“小子挺识相”的眼神。
那人得到狗四的表扬,脸上堆满了笑,感觉整个身子骨都轻了几分。
他的话,倒是引起了陈初五的兴趣,开口问道:“这样的戏法,你看得挺多?”
“嗨,这就是个小小障眼法而已。”那人凑上前来,连比带划的就把别人的“活儿”给“刨”了:“你看那人的袍子,是不是特别的宽大?其实他袍子里,藏了一个架子,门道就在这里。刚才表演的时候,他把手捧在胸口,这就发动了架子上的机关,架子弹开,就如衣架一般顶住了他的袍子,然后他的头往下一顺,但由于衣服还被衣架顶着的,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头,落到了手里一样。”
似乎是感觉光用语言表达不够明确,他捡起桌上的一根筷子,竖在手里面,解释起来:“您看,这是架子,外面套着衣服……不知道二位爷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在表演之前,把领口附近那几颗扣子解开了,这是方便他的脖子往下出溜呢!您看啊……”
他说着,又把自己的手指,比作艺人:“这是他的头。只要架子支住了,袍子够宽,他藏在里面往下这么一滑……这不就成了吗!”
“原来如此……”陈初五恍然大悟。惊叹这江湖艺人还真能琢磨,竟然能创出这样的戏法。
就是这戏法看着渗得慌,要是用的场合不对,街面上那位就是榜样。要说这戏法啊,手上有活儿是一方面,你还得揣摩看客的心理,要明白他们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在适当的时候,进行适当的表演。
否则,只能是适得其反……
顺便说一句,眼前这位说的做的,也多少有点儿犯忌讳。
他刚才给陈初五狗四解释的这些,在行子里称为“刨活儿”。刨活儿,也称作刨底,在现代更多用在相声行当里面,意思是把悬念或者包袱提前告诉观众,从而大大削弱了作品的悬念与效果——就和魔术揭秘是一个道理。
一般变戏法的江湖艺人,也会用“刨”,但那是一种演艺的手段。故意露馅,然后以更高巧的手段找补回来,提高观众的观赏感——这种方式,后世的很多魔术师也会用,比如刘谦就曾在春晚上用过。
但自己“刨”和外人“刨”又不一样了。
戏法本就是看个新鲜,看个奇巧,艺人创造出一个新的戏法要耗费大量的心血,正指着靠这个吃饭呢,结果你把人家吃饭的家伙都刨了,这得多招人恨啊!当年不是有个蒙面魔术师,靠揭秘魔术火了一阵吗,结果被全球魔术协会通缉封杀,就是这个原因。
也好在这人不是行里人,更没有当面拆穿,也就不算什么大错了。毕竟世间万事,都经不住一个琢磨。你琢磨出了门道,是你聪明,人家也拿不了你怎么着。当然,世事无绝对,对方若是心胸狭窄一点,知道你刨了他的活儿,说不得会暗中给你使阴招,下绊子,这不就无端结仇了吗?
所以诸位看官,以后看艺人变戏法的时候,即使你知道了其中的门道,也不要当面拆穿。一来表达对艺人的敬意,二来免得惹麻烦。
……
“行了,就你多嘴,滚一边去!”狗四感觉这人话太多了,抢了自己的风头,一脚把这人踹到了一边。
这人什么好都没捞着,只得留恋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喉咙里咕噜了一下,怏怏的走了。
临走时,嘴里还忍不住嘀咕:“要说啊,看真手艺还得看周家父子。那可是真把人头摘下来玩啊……”
“等一下!”陈初五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叫住了那人。
“这位爷,还有什么指教?”
“你刚才说,什么周家父子,什么人头摘下来玩?”
那人恍然大悟:“这个啊……小的说的是凤凰集那边的一对江湖艺人,周家父子。他们有一手绝活,能真让人头落地而不死,最后还能按回去!”
他说到这,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可惜了,看不着咯……”
陈初五沉默了起来,脑子飞速的转动,或许是这些日子遇上“无头怪”的事情,陈初五总是对“脑袋”“摘头”这一类的字眼特别的敏感。听了这人的话,他感觉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闪过,但这个念头闪得太快,还未等他抓住,就消失无踪了。
眼见得这人就要离开,陈初五连忙叫住了他:
“你等等,到底是什么事,过来详说……”
那人磨磨蹭蹭了好久,才走出几步,怕是就等着挽留呢。得了陈初五这句话,“噌”地一下凑了过来,过来的时候,还顺手提溜了一根板凳坐下——这人手脚倒是挺快的。
“这位爷,既然你想要细听,那小的就跟您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