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选择
牛大力失眠了。
别过了坤泰之后，回到住处。牛大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坤泰所说的那些话。
坤泰说有法子破周家父子的戏法。这话刚一听的时候，牛大力还挺高兴。毕竟他们这个行当，手上的本事很重要，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砸了，也就没脸再呆下去了。只得换个城市讨生活。
但高兴过后，疑虑又上来了。先不说他坤泰能不能成，牛大力内心里面，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若是自己听了坤泰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况且坤泰这个人，牛大力是真的看不透。
仔细算算，之前认识坤泰的时候，大概在七八年前。那时候牛大力还在跑江湖，偶然遇到了坤泰。这人身上有伤，据他说是南洋那边的人，跟同乡一道过来讨生活，在这边生活了几年，后来遇到了山贼，同乡也跑散了，自己千难万苦才逃出来。
当时牛大力还年轻，跑江湖嘛，总还有点江湖义气，便把他救下来，帮他治伤。过了个几日，坤泰伤好了提出要离开，临走前，牛大力还赠了他一些路费。
自此之后，便没了音信。而牛大力也没放在心上，江湖救急而已，施恩不图报，方显江湖人的本色！
也就是说，两人的交集，拢共就那么几天。这坤泰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有什么本事，牛大力是一概不知。
……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没那么阴沉啊……”牛大力手枕着头，自言自语着。
他突然回忆起一个细节，就是坤泰平日里喜欢逗虫子，而且还是毒虫。牛大力曾见过他逗虫子——在地上画一个圈，在圈里放一只蜈蚣、一只蜘蛛，让这俩毒虫互相撕咬。这人就蹲在边上看，时不时地用木棍戳一下，让俩毒虫斗得更激烈些。
待其中一只毒虫把另一只全吞进肚子里，这才算分出胜负。这一套下来，一般人都看不下去的，反而坤泰看得津津有味。
末了，坤泰会拿出一个小竹筒，把获胜的毒虫装进去收好，待下次再用。
牛大力曾好奇问过缘由，这人只是笑而不答。多几次，牛大力也就不问了，只是心中暗暗觉得，这人不好惹！
以至于后来坤泰提出要离开，他也没有多挽留。恐怕他的内心之中，也隐隐对此人有些疏远。
“听说南洋那边的人，都邪门的很。这坤泰会不会……”想到这儿，牛大力不敢往下想了，反正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
至于周家父子那边……
熬呗，说不定他们赚够了钱，便会离开……吧。
想着想着，感觉双眼越来越沉，牛大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却不那么安生，梦里面全是坤泰逗毒虫，毒虫互相撕咬的画面。
……
第二天一早，牛大力吊着一双黑眼圈起来，招呼着艺人们晨练。他们这行当，讲究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不练手生，三天不练就甭想上台。这些个武把式，既辛苦又危险，所以他每天都得规制这些人，免得手艺松散了，导致表演时出点什么事故。
差不多到点了，便去凤凰集开摊。一眼望去，周家父子摊位前可说是人山人海，那打赏来的铜子儿，垒成了一个小山，其中还有不少银元。直看得牛大力双眼发红。
想来看客们荷包里的钱财，多半又到周家父子这儿了——这也是牛大力很不满周家父子的原因，你们有本事，去南城富贵坊讨生活啊，那儿有钱人多了去了，跑这儿抢撂摊的生意算个什么事？
哎，不提了，一提就生气。
而令他生气的还在后面，这一天的收成依旧不好。虽说他还是自掏腰包补齐了大家的酬劳，但艺人之间不免有些风言风语。其实这也是正常，虽说牛大力极力的维持，但见天的这样往外掏钱，换谁都遭不住。
于是有人在背后嘀咕，说这班子怕是到头了，大家还是得考虑考虑之后的出路。
很不巧，这话被牛大力听见了。他心头那个气啊，你还吃着我碗里的饭呢，这就琢磨着戏班垮台了？退万步说，就算你自谋出路，自个儿偷摸着干不行吗，还到处和人说，这是什么意思？
当下，忍不住敲打了众人一番。光敲打不行，然后又勉励了大家，画了好多饼。这人没文化，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翻来覆去都是“我们会好起来的”，“他们的仙丹没那么神奇，还是我们大力丸好”，“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过几天就好”，“我们将来还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之类的话，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虽然牛大力没文化，但是这些艺人更没文化。他这一番话，对付这些个更没文化的艺人，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见大家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牛大力这才稍微安心一点。
回住处的时候，又在那个拐角碰到了坤泰，这人正蹲在墙角边逗虫子。见牛大力走过，抬头一笑。后者朝他点点头，也没什么言语。
坤泰也不气，只是伸出了两只指头，示意牛大力，这是第二天了。
他只剩下一天的考虑时间。
……
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
但这一夜，牛大力想的不是坤泰，而是周家父子。一想到那堆成小山的铜钱，以及那其中的银元，牛大力就眼红的不行。
在他看来，这些钱财中，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现在都被周家父子抢了去。而自己苦心建立的班子，眼瞅着就要散了。
牛大力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生气。
若是之前，没遇到坤泰的时候，牛大力还只是认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能熬一天是一天。但遇到坤泰之后，对方给了他一个选择。对于处在绝境中的牛大力来说，即使隐隐觉得这个选择会很危险，但他也不得不饮鸩止渴了。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牛大力红着眼，恨恨的想到。
人心易变，人心亦难测。世间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念之差，做出来的选择，或许会让你跌落进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