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执念
这群人中，就属二柱年纪最小，青沟娃娃一个。除了他之外，也有几个年轻后生，都没成过亲，一些成年人的笑话，对他们来说，听着挺害臊的。这才在杨大树提起百香楼窑姐儿的时候，忍不住打断了一下，指出这里还有孩子在的，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
二柱藏在人群里，听得正入神，结果发现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有心想说，您可以继续讲，不碍事，其实我也喜欢听。
奈何脸皮薄，害怕这话说出口，被别人笑话，只好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树爷爷，要不，要不再讲讲烧饼的事吧。”
“讲烧饼吗？”杨大树抬眼看了一下众人。
“讲这个也行。”
“对，富贵坊离咱们太远了，听多了心痒痒，还是来点实际的比较好。”
“说的没说，还是讲烧饼来的实际。”
虽然不讲百香楼了，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但对于这群人来说，美食也是有极大的诱惑力的。
要不说饱暖才思淫欲呢。唯有吃饱了之后，才会想那些个事。打个比方，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摆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和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让他只能选一样，九成九都会选美食。
当然了，等他填饱了肚子，眼睛再往美女那边出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见大家意见统一，杨大树开口道：“行吧，那我就说说这烧饼。百香楼的窑姐儿，老夫这辈子是没指望尝了，但这东门菜市场的烫到背烧饼，我可是真正的吃过。”
“记得我第一次吃烫到背烧饼的时候，年纪和二柱差不多，当时我给人搬煤，半天下来赚了不少。当时是又冷又饿，正好看到那烧饼摊子，就买了一个。那一口咬下去，啧啧……”
说到这里，杨大树也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回味起来。
旁人忍不住了，催促起来：“叔，您别光回味啊。说说，是什么滋味。”
“对啊，咱们都听得着急着呢。”
杨大树笑了：“好好，我说还不成吗。一口咬下去，热滚滚的糖汁顺着喉咙往里流，又甜又暖，简直是暖到心里去了。只是吃了那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吞口水的声音。果不其然，在这又冷又饿的夜里，也只有热腾腾的美食，最能调动大家伙的情绪。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咱们，也能吃得到吗？”
“当然！”杨大树肯定的说道：“等咱们到了地方，努力干活。我敢保证，大家都能吃的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大家伙一个个情绪变得高涨起来，恨不得肋下多出一双翅膀，立马飞到梧城。
杨大树见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个呵欠说道：“不早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都休息吧。反正咱们明天就能到梧城了，这烧饼的滋味，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尝。”
激动过后，人们也乏了，便不再拉着杨大树继续说，大家伙相互依靠在一起。没过多久，洞里面就响起一阵鼾声。
杨大树见大家都睡着了，也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
……
陈初五猛地睁开眼，浑身瘫软的躺在床上，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现在的他，仿佛溺水的人，拼了命终于挣扎上岸。
缓了好久，他才缓过来。抬起头，茫然地朝四周看去，家里面的大小陈设进入了视野里，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这一场梦好长，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梦的最后一段，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耳边传来一声巨大“轰”响，然后，便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现在看来，那一声响，应该就是杨老汉他们遇难那一下。昨晚他去实地看过，那一处是有过坍塌过的痕迹。大致的情形应该是这样：杨老汉二十一人，在山洞里面躲雨，睡到半夜的时候，因为雨太大的关系，冲垮了上面的山石，形成了坍塌，这二十一人全被埋在了里面，无一幸免。
虽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结局，但陈初五心里还是很压抑。或许是在梦中“亲身经历”了一次走荒之后，他把自己也带入到了里面。
只差最后一点了，都看到梧城了，结果这些人还是没走到最后。
这就是走荒，时时刻刻都会遭遇到危险，只是一场雨，一次的山体滑坡，便会葬送了这二十一个鲜活的生命。
原来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陈初五越想，心里越难过。
打开门，走出院子，时间大概是中午，街道上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空气之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陈初五环绕在这样的市井气息之间，压抑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脑子里开始整理起这场梦的点点滴滴。
有一件事他算是搞明白了，为什么杨老汉等人会对刘叔那么亲近。应该是杨大树不止一次对大家说起烫到背烧饼，大家伙临死之前也在想烧饼的事，这就产生了执念。
恰巧，麻六又把“功德符”转嫁到了刘叔的身上，这倒是歪打正着，遂了他们的心愿。这也就解释了他们在麻六那里，无论怎么吃都吃不饱，反而到刘叔这边，只需要一个烧饼就足够的原因。
或许他们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对食物的执念。
但另外一件事，陈初五就有点疑惑了——关于杨老汉的第二次走荒经历。
先前说过，在梦里，陈初五是可以探知到他们的想法的，自然也“看”到了那次走荒。而这一场经历，现在想起来，都令他毛骨悚然。
原来人到了极度饥饿的时候，什么道德，什么人性，都会抛到一边。即使是同类，也会成为自己的食物！
……
以前曾听柳文翰讲过“易子而食”的典故。说的是春秋时期宋国被围困，城里面粮食被吃尽，百姓们没有吃的，便相互交换自己的孩子，充当食物。
当时柳文翰还说，这种事以前也曾发生过，但也比较稀少，主要是太残忍，太没人性了。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个。
就如那位年长的石墩村村民说的那样：“吃了，就不是人了！”
只是没想到，陈初五竟然在梦里，经历了这样的惨事。而亲眼看见，却要比书上文字记载的更血腥，更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