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恶地
“这柯家老宅，也不是什么善地啊！”
似乎在每一个城市，都有那么几个地方，对普通人不太友好。远的不说，咱就说梧城这边，这样的地方，陈初五也知道几处。比如城南的玉兰戏院，也就是现在的天福戏院。
再比如这城西的柯家老宅。
若想要真论个高下的话，这柯家老宅可比玉兰戏院凶险多了。玉兰戏院也就是半夜唱个小曲，闹腾闹腾，给左右邻里提提神，顺便提醒一下大家伙，这里闹鬼哈，房子就别买了，省得砸手里。
但这柯家老宅，就是真的邪门啊！
咱们先前说过，梧城这地方，东贫、西贵、南富、北杂，柯家老宅地处西城。不用说，也是个有钱有势的主。
不过这老柯家也不是祖上就富贵，而是到了柯老爷这一辈，才发迹起来的。想当年，这柯老也是贫苦大众。他年轻的时候，靠着给粮油店做帮工过活。家里人砸锅卖铁，好不容易给他娶了门媳妇，但也仅此而已，两口子常年徘徊在温饱的边缘。
可这人的际遇啊，就是这么奇怪。后来不知怎么地，这老柯家突然就发达了，开了自己的粮油铺子，自己做起了生意。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这生意越做越大，铺子一间连着一间的开。最鼎盛的时候，梧城有三四成的粮食，都出从他们家出来的。
妥妥的富贵人家！
不过大家伙儿都说，这柯老爷做生意亏心！原因是他老爱往米里掺沙子，赚那昧良心的钱。
或许这里就有朋友要说了，他家米不好，就去别家呗。
诸位，那时候不像后世，物资那么丰富，店铺也没那么多。一个城市拢共就只有那么几家做粮油生意的，这老柯家就占了半壁河山，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那时候的物流也不发达，货就只有那么多。你去别家买完了，没粮了，照样还得回去买他家的粮食。
再加上百姓们家里穷，也没有存粮的习惯，或者说想存也存不起来。遇上丰收年还好，粮价会稍微低一些。到了饥荒年，那就惨了，往里面掺沙子不说，还要提价。
反正你爱买不买吧。
人家倒是吃饱了饭的，急得又不是他们。
至于找他家说理，呵呵，这年头就没有能说理的地方，你以为人家养那么多家丁恶奴是养着好看的吗？
百姓们虽然心里骂，但肚子饿了就得吃饭，还是得捏着鼻子去买他们家的掺沙米。这就更助长了老柯家的气焰。这老柯家也因为拿捏着百姓们的饭碗，生意做得有恃无恐。
反正啊，很多在后世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却很合理。那就是个比烂的年代，贫苦百姓们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不敢有更多的奢求。
……
说回这柯家老宅的事情，想来是这柯老爷做了太多丧良心的事情，也到了该恶贯满盈的时候。于是乎，这柯家老宅里面，就迎来了一场惨事。
据说那是一个秋天，这季节倒是挺不错的，秋高气爽。说书先生也经常说什么秋后问斩，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
那一日中午，柯老爷正在家里吃饭。
这大户人家自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别的咱们不管，但在这老柯家，一家人吃饭，只有柯老爷、大太太以及男丁能够上桌。至于二房三房这些姨太太们，只能在旁边伺候着，要等他们吃过了，才能捡点残渣剩饭——要不说这何老爷该死呢，对外人刻薄就算了，对自己人也不大方。
即使你家规矩严，不准这些女眷上桌，但你也别给人吃你剩下的啊。你家大业大的，重新摆一桌给姨太太们吃不行吗？
但人家就不，还口口声声说：“这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维艰。”
也不知道这老文盲从哪儿学来的这句。
不过这几房姨太太似乎并无怨言，老老实实地在一旁伺候着，等他们吃饱了，吃好了，人走了，才敢上桌——你都搞不懂她们图啥。
要说不说，这老柯家人丁还是挺兴旺的。这主要是柯老爷娶得多，除了大太太之外，还娶了四房姨太太。大太太是跟着柯老爷从贫苦时期熬过来的，当年受太多劳累，伤了身子，一直没有生孕。
倒是四位姨太太肚子挺争气，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少爷。大的都有十来岁了，小的才两三岁，刚刚学会自己上桌吃饭。
其中最大的一位少爷，过继给了大太太，作为长房长子。剩下四个正好一房一个。挺好，人人都不缺儿子。
每次吃饭，都是柯老爷最幸福的时候。主要是看着眼前这群孩子，心中满满的得意：
哎呀，咱老柯家后继有人啊！
……
圆桌上，大家伙正吃着。却不知道是犯迷糊了，还是不喜欢今天饭菜的口味。柯老爷那最小的儿子，柯小少爷突然把筷子往饭里一插——这可就犯了饭桌上最大的忌讳了。
这筷子插在饭里面，看起来就好比在香炉里面插香一样。这是祭拜先祖亡者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晦气得很！
咱就不说在柯家这么家规严格的高门大户了，即使是寻常人家，你个当儿子的敢这么做，少不了被他爹大耳巴子伺候！
这还不算，旁边那几位少爷，或许见弟弟这么干挺好玩的，也齐展展地把筷子插到了饭碗里面。大家试想一下，他们当时坐的是大圆桌，柯老爷坐在主位，面朝大门。而几个少爷坐在他的对面，背朝着门口。
他们把筷子往碗里插的动作，就好像一群孝子，走进灵堂来，给他爹上香一样。
这可把旁边伺候的姨太太们吓坏了。这柯老爷平日里的脾气可不好，出了这样的事，绝对是要大发雷霆的，就连着她们也要倒霉，少说也要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当下就想抢先一步数落自家的孩子。
可这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柯老爷这边却摆了摆手，放下碗筷，淡定地拿起餐巾来擦了擦嘴，然后对在场众人说道：
“没事，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说完 ，只听“噗……”地一声。
这柯老爷的人头，竟然从脖子上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