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一场狂欢
那么回过头来再说，百戏团这些节目，他是传统吗？考教的是艺人们的本事吗？
并不是。
若真要拼本事，就不会推一帮半吊子的小学徒上来了。
这百戏团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折磨这些孩子，让他们受伤，让他们见血。一方面唤醒善意者的怜悯之心，多多打赏，好让孩子早些下台。而另一方面，也在激起恶意者潜藏在内心里的凶性，艺人越惨，他们心里就越舒泰。便会不断地扔钱，好让小学徒继续演，继续受伤——最好死在戏台上，这才遂了他们的心愿。
至于为什么是孩子？
孩子比大人更招人可怜啊。
如果说第一场胸口碎大石，是为了收割善意者兜里的钱财，那么现在上演的这一场，就是冲着恶意派来的。
两派都一样，两派都要出钱。杜班主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
既然知道了杜班主目的，善意派自然不会出钱买碗。反而是冷眼旁观，看你们恶意派有多少钱来砸。
反正小学徒翻跟斗的功夫还不错，表演到现在，除了刚开始杜班主那一下之外，还没吃什么亏。
那善意派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而反观恶意派呢，砸了那么久，竟然还没见血，兴趣自然也慢慢降了下来。都开始不愿再出钱了，毕竟这一个碗就要三十文，啪地一下，水花都没看见，就没了。多砸那么几个，一天的工钱就送出去了。现在冷静下来回头想想，还是挺心疼的。
于是恶意派们开始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别人出钱，自己好看热闹。但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抱着一样的想法——谁爱出钱谁出，反正我是不会掏钱了。
这才造成了土碗卖不动的现象。
不过杜班主是老干这一行的了，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早有应对的办法，他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手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这手势如果旁人来看，肯定看不出什么，但隐藏在观众席里的托，看到这个手势，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于是乎，就有人站起身来嚷嚷道：
“我说，别一个个扔啊，大家一起扔，我信他还躲得过？”
旁人一听，两眼顿时一亮。
咦，是这个道理啊。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一个两个能躲开，那一次性五个呢，十个呢？
之前没有这样做，是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现在经人提醒，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杜班主也没说，不让一块儿扔啊。
想到这儿，大家连忙朝杜班主看去，却发现后者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那儿。很明显是默认这条规矩的。
这一下，恶意派们又兴奋起来了。
有几个买了碗，还迟迟没有出手的观众，终于找到了时机。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之中都带着默契，然后同一时间把手里的土碗往台上扔去。
“中了，中了！”
一次性五六只碗扔上去，能不中才怪呢。
这一下小江可惨了，这一股脑的往身上砸，他再有能耐，也躲不过啊。更别说他就是一个半吊子的小学徒。
他被砸得身形一歪，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当场就摔了下去。好巧不巧落到了一块碎片上，碎片扎进了皮肤，疼得他惨叫了一声。
再起来的时候，鲜血从衣服里渗了出来，转眼之间，就染红了一大片。
“见红了，终于见红了……”
恶意派看到此处，顿时欢欣鼓舞。
这就好比打游戏终于找到了通关攻略一般，兴致突然就被调动了起来。他们又开始大把大把地从兜里往外掏钱，原本卖不动的碗，又卖得出去了。而拿到碗的人，手都没焐热，就往台上砸。
一切，仿佛是一场狂欢。
……
反观善意派，脸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
心中暗恨那个出鬼主意的孙子——这不是为难人家小学徒吗。
之前他们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看戏，是因为觉得小学徒没事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要有个三五人同时扔碗，绝对会命中。至于砸到哪个部位，结果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一地的碎片。
有人好奇，买了个土碗来研究过。这玩意儿确实是特制的，随便往地上一扔，就能摔成八瓣，等扔的人一多，小学徒脚下就全是碎片。
那时候，怕是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凡摔一下下去，就会被碎片扎出一道伤口。这东西，大人们都受不了，更别说细皮嫩肉的小孩了。
这还是正常摔倒，若是运气不好，脸朝下摔过去……
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善意派坐不住了，又纷纷指责起恶意派来。可他们的话语，非但没有让恶意派们改过自新，反而起了反效果。恶意派好像跟他们作对一样，反而加大了购买的力度。
有人刚买了个碗，还回头洋洋得意地对他们说：
“怎么着，心疼了。心疼你们也出钱啊，把剩下的碗包圆了。那他也就能解脱了。”
善意派们顿时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先前为了救小何，已经掏了不少钱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自己只是来看个表演，乐呵乐呵的，不至于倾家荡产吧。
一时间，好些善意派沉默了下来。
哎，有心行善，但实力不允许啊。
那人见善意派们不说话了，嘴角露出讥笑的表情，然后随手把土碗往戏台上一扔。却没想到，这随意的一扔，竟然砸中了小江的脑袋。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
土碗在小江头上炸开，一股鲜血，顺着他的脑门流了下来。
陡然遭受到这一重击，小江被砸得有些迷糊，只觉得眼中的世界，在左右倾倒着。他连忙停下了了身子，站在台上，茫然地看着台下观众。
被他看到的人，或欢欣鼓舞、或目露凶光、或面露难色、或羞愧地低下头。还有一些受不了的，默默退出了帐篷，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小江看着这些人，鼻子突然有些发酸，胸口堵得慌。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啪……”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又一个碗从台下飞上来，正中他的脑门。土碗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从中爆裂开来，碎片四处飞溅。其中一块碎片擦着他的脑门飞过，硬生生地在皮肤上划出一条豁口。
小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砸了个趔趄。
他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抬起头看向台下。
这时候，鲜血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眶，倒映得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血红的。
红得吓人，恍如置身于九幽地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