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个灯塔
回到客栈，独闇吩咐店小二熬制解药。客栈已被封锁，有官兵把守，是十分安全之地。但是独闇想了想，还是抱着施寻跟进灶房，亲自监督。
店小二烧着火，心下难免疑惑，这独闇怀中的女子到底是何人，能让整个松江府如此兴师动众？还有，他们是什么关系？这画面杀眼睛啊！
“独闇先生……”店小二学胡惟庸的称呼叫。
独闇打断，面容严肃：“熬一刻钟便可！”
店小二：“……”
不仅店小二鬼祟想探究，门口站着的两名士兵也几番互滚眼珠子，但是上头安排的任务，他们也不好当面吭声议论。
独闇没管，就坚毅挺拔的身姿抱着施寻站那，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一刻钟后解药熬好，他就在灶房喂施寻喝下，再抱着她上楼回房间，真的就是片刻都没离开过她。
施寻趟在床上，解药喝下后身体慢慢恢复知觉了。一手抬了抬，扯到坐床榻的独闇衣袖上。
“我以为，你会责备我……”还差点力气，声音很轻。
“不会，找到你就好。”独闇抿笑，眼神温柔，人前人后就是两幅面容。
施寻耸耸鼻子，还是想哭，她想这两天应该是把她二十四年的眼泪都流光了。
“独闇……”她手在他衣袖上拉扯，也不想说什么，就是想亲昵唤他。
独闇看袖口一眼，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润，温暖，相顾无言。
好一阵过后，施寻才惭愧地说：“你这么大费周折，今日还会传出不好的名声，值得吗？”
独闇淡淡一笑：“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找到你便好。”
“你什么时候结识胡惟庸的？”
“就是上次与你一起去濠州，当时你突然消失，我们四处找你，途中碰到他家道中落流浪乞讨，我和王宾帮衬过他一次。”
“那这么多年也是很深的情谊了？”
“不算是，中间很多年失散，他为官才联络上。”
“他主动找你的？”
“是，说是要报恩。”
“独闇……”施寻欲言又止：“以后，能不能，少跟他有来往？”
独闇不解：“为什么？你这又是预言？”
她强求：“你听我的！”
独闇笑：“好，听你的！”
胡惟庸在历史上的名声不怎么好。他窃弄威柄、构结祸乱、动摇宗祐，屠害忠良，一代帷幄奇谋刘基（刘伯温）就是被他陷害致死。前几年刘基还乡患病，朱元璋派胡惟庸带医探望，可胡惟庸带的却是庸医和假药，使刘基病情加快并死亡。
虽说此事朱元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全算在胡惟庸头上，可胡惟庸爆发的叛乱却是真的，他的死也是因为叛乱。虽说叛乱也有嫌疑，嫌疑是朱元璋找的一个要清除某些党羽的借口。但是胡惟庸为人骄横跋扈，阴险歹毒，若是一件事情有误会还好说，但不可能件件事情都有误会。
“可是此次欠他这么大的人情，不来往又该怎么还？”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方法。”
“什么方法？”
“他爱钱。”
施寻秒懂，心安下了。独闇又笑：“昨日我个人能力有限，不得以找官府帮忙。在府衙偶然遇见了他，他一听是我的事，就说要还恩情。我当时太着急，没有犹豫，便由他随着我一起。施寻你既然不希望我与他多有来往，那我本次还他便是。不过短时间内，我可能就不能给你太多的钱了。”
施寻出气笑，傻瓜！
说到底独闇现在也只是一介素衣，虽关系网庞大，但找人办事怎么都要有所付出，哪朝哪代都是钱，21世纪也是。他这一番动静，他家又不是富可敌国那种，此次搞不好就是倾家荡产了。
“带你出去，又着风了。”独闇将施寻的手握紧一点，纤长的手指在上面磨挲。他的手也没什么热气，摩擦生热都是徒劳，施寻看着笑了。
独闇抬眼，看到她笑，不再磨挲，将她的两手捧到嘴边，朝里吹着气。
施寻嘴巴一紧抿，鼻尖又酸得老疼。
“总是爱哭……”独闇还笑话她，又把她的两手伸进自己的心窝，外边的衣袍紧紧捂着：“这样不冷吧？”
施寻嘟嘴：“有被褥的。”
“想握着！”
“……”
感动泛泪，泪流直下，施寻拧着眉，嘴巴抿得像个丑孩子。独闇也拧起眉，学她的样子抿起嘴，摆着头，静音说着莫要感动莫要哭。
小会儿后施寻便不哭了，两手还在他的心窝里，暖暖的，还有他心脏跳动的幅度。
“施寻……”独闇顿了顿：“自你走后，我就按照你说的方法设立灯塔，你知道我第一个灯塔是什么么？”
“是什么？”
“找到你！”
“独闇，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里。”
“我知道。真正永恒的事物，非因缘所生。盖一切事物本无自性，实乃真空，此真空假有却复不可，不是实有不变，说是空，是假有但不可得到。”
施寻震惊了，这话他好像十四岁时就说过？
“独闇十四岁便明白，施寻你不属于我们这里，试问谁会从天空漩涡中掉下来？”
“……啊，是啊！”
“所有非假有，皆是因缘生，所有因缘生，都妄非永恒。”
“假有？”
“施寻是假有，但非假有，独闇不知是该幸，还是不幸？”
有点乱，施寻捋不清。也是多年之后才明白，佛学将世间万物都定义为是因缘和合。一切因缘起的事物和人，都有缘灭消失之日，唯有真空假有，才是永恒。
独闇所说的幸和不幸，是她是他生命中的假有之人，佛学假有会永恒，但又因她是他生命中假有之人，所以他永远都不可得到。
独闇把她的两手捧得更紧，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声音突然微弱得跟十四岁的少年一样：“不要再不辞而别了，好不好？”
手指还在她的手背上不自控地摁捏，动情的心像是控制不住了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他明白她是假有，他如此聪颖通透，不还是倾家荡产为了她么？还干了那么多的傻事情！姚广孝的一生无任何桃色新闻，说不定就是爱着个“假有”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