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耳孙施寻
所以当施寻和独闇到达台州后,方孝孺刚启程去南京不久。两人向邻里们打听完这些,在路边的露天茶摊小歇。
“看来施寻的敬仰之人,果真是个至忠至孝之人。”独闇由衷敬佩。
施寻抿口茶水,细微地浅笑一下。自古忠孝难两全,方孝孺做到了,也正是因为他做到了,才招来空前惨案。
“独闇,我们去南京!”
“好,我也很想见见施寻的敬仰之人。”
休息小会儿便又动身。施寻骑马狂奔,台州距南京五百多里,稍不注意就会是半月过去。他们现在还未找到杨基下落,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消失,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看到方孝孺一眼!
刚刚进这台州城时,施寻心头一千个一万个激动紧张。进城的那一刻,她望了这城中的天。这片天下就是她先人成长生活过的地方,这片天下的基因绝处逢生苟且延绵,到她施寻这一代。其实某刻她都哭了,只是独闇不知道。她把脸庞始终都偏向一边,牵马走在先人走过的这片土地上,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到达曾经的“方宅”门前时,她还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擦了擦脸上的风尘。她心脏扑通扑通地一直在想,当她敲响“方宅”房门时,会是她的哪位先祖开的门……
此刻又出了这台州城门,老远老远了施寻还回头望。望着不禁心房如绞,潸然落泪:耳孙施寻,万年之幸,入得方门。方姓久远,施姓延绵,子孙安康!
……
台州到南京又要经过松江,一趟来回时间过去半月。连日奔波,晚上独闇和施寻留宿松江某客栈。
换了一家店,因为上次那家店的店员都认得他们俩,肯定在他们听不到的地方,对他俩的故事津津乐道。施寻不想让独闇成为他们的谈资,虽说换店的效果几乎为零。
晚上睡不着,施寻披上衣服打算去隔壁找独闇。走到门口敲门,半天无人开。
不在房间?
施寻疑惑了。独闇这半月来都是随她一起,除了晚上是分房睡,其余时间就没分开过。半月相处下来,独闇除了对她嘘寒问暖,打点路途一切,就没见他跟谁有联络过。
施寻下楼,她以为独闇是在客栈大堂。可是大堂也无人,向店员打听,某个店员才说刚过亥时就见他出去了。
刚过亥时?这都快子时了,两三个小时了,独闇一个人去哪儿了?
施寻想出去找,走到大门口又驻了驻脚。她现在无手链,走远了很危险,通讯那么落后,要是独闇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她可不能让他再惊动一次官府。
带着困惑,施寻又上楼。进门的那一刻,与一个从里出来的二十岁左右的贵气男子撞个正着。
“抱歉!”施寻随意低头一下,侧身过去。
贵气男子撇眼自个儿被撞的胸脯,再看着施寻的背影,唇角微微抿着点,然后走了。
这头施寻走到楼梯处,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回头看,却只看得到那个男子非常气度不凡的背影。
没多久,男子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谁呢?”施寻嘀咕一句,也不再多想,上到二楼,在独闇房门口来回走动好几圈,终是扛不住连日的奔波疲意,去睡了。
翌日醒来,施寻第一反应就是跑向独闇房间。房间没内锁,独闇最近睡觉都是这样,就怕施寻突然来找他,而他睡沉了。
施寻轻脚过去,见独闇平趟在床上,眯着眼,睡得香。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独闇睡着时的样子。她自己睡觉就很不安分,再大的床也可以滚个遍,好多时候被子枕头都会掉地。而独闇不同,独闇睡觉可安静了。身子平躺,两掌重叠落在腹部,下巴微微抬起,呼吸均匀,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十分静雅脱俗。
“独闇……”再见他胸前滑落的被褥,施寻伸手,温柔地帮他提上去。
手指触碰到他下巴的那一刻,独闇微微睁眼了:“施寻……”见是她,平易笑。
施寻忙将手缩回来:“我吵着你啦?”
“没有,你起这么早?”独闇坐起,将两肩衣裳理好。
“你昨晚去哪儿了?”
独闇犹豫片刻:“还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她,所以昨晚才瞒着她出门了吗?
施寻脸上闪过一瞬失落之色,原来明知道那个人有秘密,对方却不告诉你,是这种滋味。
“独闇,你,真的相信方孝孺只是我的敬仰之人?”
独闇不多疑,还是平易笑:“你说是,便就是。”
“你可以做到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
“对你是。何况我听过方孝孺的名声,他的每篇文一出,文坛就是争先传颂。”
“这么厉害?”
“你敬仰的人很厉害。”
“呵!”施寻骄傲地笑了声,退身打算走,独闇道:“施寻,今日我有点事,能否明日再启程去南京?”
“你有什么……”没问完,她住口:“行!”
耽搁一天影响不大,何况她自己也是有事瞒着独闇,强行去问别人似乎也是不大礼貌,不给对方空间。再说了,独闇不是不想说嘛。
“好吧,早些回来。”施寻退步到门口,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独闇,我昨晚碰到一个人,总觉得眼熟……”
昨晚撞到的那个贵气男子具体是何模样,施寻没有看清楚,她当时只是扫到了那么一眼,但她就是感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是她穿越来除了常州那几个小伙伴就不认识谁了,为什么会对那个男子感到眼熟呢?
独闇正在穿衣服,随口问:“谁呀?”
“想不起,就觉得见过。”施寻思索着,那男子她好像是在哪本书中,或者是什么画像中见过。不过书中对古人的画像都是黑白绘制的,几乎都是一个样。
“好啦,别多想了。”独闇穿好衣服过来,塞了一串零花钱到她手里:“无聊可以出去逛逛,松江现在很安全。”
“嗯!”施寻点头,独闇冲冠一怒丞相都要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当然安全了。
“乖!”独闇拍拍她的肩,出门去了。
到大堂,独闇迟疑了下,然后递给掌柜的一块令牌,亮明自己是丞相的人的身份,道:“麻烦查一下店中是否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入住?”
店掌柜连连应是,查了半晌,答复没有。
“没有?”独闇心头怀疑,那施寻说的那人是谁呢?
施寻这头,独闇走后,她再回到自己屋中。她现在确实是安全的,但是她哪里还敢出去逛,前段时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都成为松江的大网红了。她反正以后会消失,可别污了人家“道衍大师”的名声。
于是就坐在桌子边发呆,某时刻,脑中突然“嘭”一声,又想起昨晚和那个男子在客栈门口的碰撞。
为什么会眼熟呢?
施寻撑上下巴,苦思冥想。她第二穿刚过来,没认识什么人,那一穿的呢?一穿的高启死了,王宾逃了,徐贲在战争,杨基不可能,那还有谁?
朱元璋?
“不可能呀。”施寻嘀咕着,她一穿见着的朱元璋二十多岁,这三十年过去,不是该五十多了么?
难道是朱元璋的哪个儿子?
“会有那么巧吗?”这机率太小了,施寻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猜测。
……
在一派白墙黛瓦之中,清幽闲趣的庭院里,独闇走在一条青石板铺的道路上。
此院梁柱粗壮,屋梁威严,色调古朴雅致,氛围沉实清雅。
他步入内里宅邸,推开某个房间的大门。
房间是非常大的空间,充足的光线下,黑色的家具凸显沉稳之气,沉着有力,和外边庭院的梁柱相互呼应,有一种肃穆的感觉。
里内还有一人,是胡惟庸。
胡惟庸还是两手靠后,双捏在后腰。踱步在一条长案几旁,观赏着案几上那些雅致的器玩。
“丞相!”独闇点头微笑一下。
胡惟庸回头,立马上前迎接:“独闇先生,快,快快入座。”
独闇被拉至窗边座椅,胡惟庸坐至对面。中间是一张木制茶案,茶案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和一套晶莹剔透的白玉茶具。
此院是独闇第一次来,是昨日应了松江知府的邀。昨日他找知府是办理施寻相关文书的事,知府说胡惟庸还未走,今日要与他见上一面。
有求于人,独闇不得不来,却不想来了,见到的是这一室华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