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棣儿回来了吗？
1392年四月，太子朱标病崩。
朱元璋悲痛之余，还要将国事继续。按照嫡长继承制，朱标死后，理应由朱标的嫡长子继承。
但是朱标的嫡长子前几年就死了，次子是朱允炆。可是朱允炆太过弱小，朱元璋就打算从自己的皇子中选择继承人。
朱标是长子，次子是秦王，三子是晋王，四子是燕王。次子和三子就藩多年都不争气，只有燕王最合适。但朱元璋囿于封建伦理，碍于朱棣是第四子，经过近半年的踌躇，怀着无奈的心情，终于放弃了立朱棣之意，而立了朱标的孩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元璋知道朱允炆跟他父亲朱标一样，心宽仁厚，但更显柔弱，对他日后治理大明江山不放心，因而加快了诛杀权臣的步伐，做了另一个胡惟庸案——蓝玉案。
这样一来，朝内的元功宿将，就被杀得差不多了。除了蓝玉罪有应得，其中相当大一部分，是属于有意滥杀。其中就包括傅友德，朱棣在抗击蒙元余孽中的得力大将，因为一点点捕风捉影的关联，就没能逃脱被杀的厄运。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蓝玉案刚过，朱元璋的次子秦王和三子晋王竟然纷纷病逝，朱棣就在众兄弟中成了老大。
可是啊，这时候的朱元璋已经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翁，苦心经营大明江山经年累月，他已经筋疲力尽了。马皇后和他的儿子一个个地先他而去，对他打击不小。虽然有心，但真要这时候废除朱允炆改立朱棣，他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何况他的身体也已经不行了。
其实，但凡朱棣当时有听独闇的话，上书朝廷，顺着朱元璋的心意，说他要请辞军权，放弃燕地，去建海边卫所，也是给朱元璋一个改立他为太子的动力推行。
然而当时的朱棣为了隐藏自己，也是清高，不愿阴谋诡计落井下石，更不愿拿自己的梦想去顺应君心，所以他不但没有那么做，还反其道行之，他上书朝廷，竟然是要朱元璋开放海上贸易。
朱元璋何人？他为自己国家的后续大业为重，怎么可能会任由任何人改弦更张，离经叛道？海禁是国策，国策怎可轻易改之？所以海禁这事，是朱元璋对朱棣唯一不满的事情。
1398年，朱元璋年老病重，他将他的继承人朱允炆叫到跟前密谈。
这时候就藩的藩王已有九个，都靠近中国各个边地。
朱元璋大肆封藩的目的，一是将权力全部揽入皇家手中，二是靠边塞各个藩王，提兵抵御边境。这样南京中央就被四面八方保护着，自是稳当。
“咱把防御外敌的事交给诸藩王，边境上可以保证没事了，让你当一个太平皇帝。”卧榻之上，病重的老人，朱元璋比较得意地说。
此时的朱允炆已经长大，他跪蹲在床前，脸色略有不安地问道：“皇爷爷，国外的蛮夷侵略，藩王是可以抵御，但要是藩王对朝廷蠢蠢欲动，谁又去抵御藩王呢？”
听到这话，朱元璋轰然一惊。
要知道这时候的他已经将国内有能力的，对皇权有威胁力的人都杀光了，如果真的是他自己的子孙觊觎皇位，以下犯上，可该如何是好？
默然良久，朱元璋也没想到好的方法，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朱允炆也沉默一会儿，说道：“先以德怀之，以礼制之，如若不成，再削之。”
朱元璋的脸顿时变了色，心中一阵阵讶然。朱允炆迂回说的如果礼法不行，那就采用强硬，正中他的下怀。
“杀朱棣，先杀他！”朱元璋突然激动大咳，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边咳边吼：“不要德，不要礼，先杀朱棣，杀朱棣！”
“皇爷爷，皇爷爷！”
“燕王最像咱，最像咱，留不得，留不得！”朱元璋越说越激动，瞑目之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封藩会出乱子，咳嗽中嘴角鲜血不断涌出。
朱允炆赶紧替他擦拭掉，又将旁边的水杯递上，扶着他坐起。
“杀朱棣，先杀朱棣！”朱元璋激动不已，后背噌噌发凉。手抖一下，将朱允炆拿着的水杯碰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朱允炆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朱元璋将他拉起，目光犀利又带着痛苦地说：“听着，咱死后，不准任何藩王率军赴京师吊祭。咱会留下遗诏，诸藩王必不会为难你。若是有人用伦理行事，说父辞理应子奔丧的话，也只准他们独身进宫，不准率军。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听到了，皇爷爷，皇爷爷！”
“还有，马上去拦截持符召燕王还京探病的人，不要燕王回来，不要燕王回来！”
“是，皇爷爷！”
“不要他回来，不要他回来……”情绪大起伏后的朱元璋停下来喘息，嘴里反复喃喃着这一句话。
就着朱允炆的臂弯躺下，闭一闭眼，疲倦至极。
“去，召方孝孺。”
蓝玉案后，朱元璋自认为清除了朝中所有毒瘤，已将方孝孺召回京师，认命翰林侍讲学士，也是朱允炆的老师。
那个深夜，方孝孺跪在朱元璋床前，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整个房间。
油灯快要耗到尽头的朱元璋，虚弱地对他说：“方孝孺，咱喜欢你，视你如子。标儿也喜欢你，视你为手足。允炆也喜欢你，你是他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希望你将来，好好地辅佐他。
还有，你的那个学生，平安，咱见此人跟你一样，热血心肠，衷心为国，你定要将他好生培养。如有需要，好派他去为国征战。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是，皇上！听到了，听到了！”方孝孺眼含热泪，不断磕头。皇家三代对他的隆恩，让他早已下定决心，即使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好，好。”朱元璋稍微轻松点地落口气。这时候的他才发现自己把朝中能打仗的人都杀光了，他必须要给朱允炆培养出能打仗的将军来。
十几天后，用尽天下各种名贵药材的朱元璋还是油尽灯枯，整个人瘦得只剩个皮包骨。
临终那天，南京城内外漫天飘洒着细雨，正是禾苗盼雨的时候，细雨真如同甘霖。
朱元璋临窗而坐，聆听着雨声，一个垂死老父亲，正在思念他最能干的孩儿。
“燕王，回来了吗？”他的眼光已经涣散，口齿不清淅了。
旁边的太监依稀只能听到燕王两个字，低头答复道：“皇上，已经拦下了去送信的人，燕王不会回京探病了。”
“什么……”朱元璋突然用力伸手向前，眼球鼓大，似要蹦出，嘴巴一直张开着，不停地抖动：“棣儿，棣儿……”
“你不回来了吗？”
没人听清他说的什么，朱元璋在盼望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