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报的捷径
一整天我都在蓬州市里转悠，由于没有私家交通工具，我每去过一个售楼处就得研究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路线，耽误了不少时间。荣姐挑的这些售楼处普遍都位于蓬州市值钱的地段，档次很高，价格当然也很高。为了让买房的人甘愿掏这个价钱，售楼处都下了血本，有的金碧辉煌奢华至极，有的古朴典雅文风浓郁。入口的保安既彬彬有礼又威严峻猛，里面的售楼员既性感美丽又能说会道。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装不下去就要被识破了，背后直出冷汗。但好在我编了个不怕戳穿的谎言，号称是爸妈想买又没有时间出来看，我自己又不懂只好先来踩踩点。这样即便被人看出我着实不像一个来看房的有钱人，也不至于被当成捣乱的轰出去。
夕阳西下，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一大堆房产资料，回到了公司。洛神很热情地招呼我，她和第一次来面试时确实不太一样了。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戴着眼镜，黑色马尾辫，抱着档案夹。而现在她烫了金色的卷发，摘了眼镜，还化了妆。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我恐怕到现在也想不起来是她。
“我回来了，任务完成了。”我把一大摞资料放在荣姐的桌边。
“我看看。”荣姐饶有兴致地翻阅，“海报、楼书、户型单页……不错啊，收获颇丰。”
“骗人真累啊，没钱假装有钱去骗人更要命。”
“得了，这才多大点事，你魏总当年做房地产广告的时候，每天都要跑十几个售楼处。都像你这样，可太虚了。”
“你也知道老魏以前做过房地产啊？”
“这谁不知道，老魏以前培训的材料还是从房地产行业带过来的呢。好了不扯了，你喝点水，把这些材料抱到会议室去，我们要进行第二步。”
“噢，遵命。”
我又费劲把放下的材料搬到会议室，荣姐到前台打印机取了几张纸，递给我一把剪刀。
“把这些纸上的字和图都剪下来，我已经画好线了。”
荣姐说完便自己翻起那堆材料来，时不时把几张海报并排放在一起，不知道在比对什么。
“剪好了，荣姐。”
“行，就它了。你去前台找瓶胶水，再拿一张A3的纸来。”
我默默照办。
荣姐将我剪下来的文字和图片，对照她选出来的海报，仔细贴在白色的A3纸上。哪里是标题，哪里是图片，哪里是电话和地址。打印出来的东西没法调整大小长宽，荣姐便用笔画上线和框，用来示意这片纸需要占领多大的面积。
“好了，海报做完了。”
“做完了？”
“洛神，你来一下。”
洛神从前台跑了过来。
“你把这个拿好。”荣姐把海报和她粘贴的A3纸交给洛神，“楼下右转走几步，有一家打字复印店。你把这张海报和这张粘贴内容的A3纸给店老板，让他按照海报的样式，把A3纸上的内容做成设计图。大小、颜色、位置、字体都要一模一样。做好后打印10张，明天上午我过去取。这上面需要用的文字和图片，我都存在这个优盘里了，里面有编号，和这上面粘贴的编号一致，你也一起给店老板。”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洛神小心翼翼地拿着东西出门去了。
“我明白了，你是照猫画虎，我们不会设计，但可以拿别人的设计来套。”
“明白就好。”
“那为什么要售楼处找海报呢？”
“房地产广告的设计，在所有行业里是比较领先的，而且，每个售楼处里一定会有。”
“荣姐，你厉害啊，我不觉着累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止一个，能达到目的最重要。你跑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荣姐，那我下班了。”
我回到工位关了电脑，和洛神一起出了门，看样子她是打算去过打印店就直接回家了，衣服背包都收拾完了。我问她：“怎么样？工作交接还顺利吗？”
她勉强挤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说：“前台工作，还能怎么不顺利，我倒是真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面试易神前前后后跑了十几家，大广告公司小广告公司，都没有被录用，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
我一时不知道该安慰好，还是该指导。说安慰吧，我只是比她幸运点遇到了奎木狼。说指导吧，自己也是初来乍到。想了几秒，只好说：“打印店对面是公司以前的老前辈开的饭店，平时我们经常去吃，回头一定会叫上你的。”
洛神向我告别，转身消失在公寓楼外。
城市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天空散射灰色的微光，混杂着灯火初上的霓虹。我穿过昏沉模糊的街道，在红绿灯下等待，闪躲擦肩的行人。今天下班算是很早，我可以从容地去远一点的公交站等公共汽车，走走停停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这座城市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陌生人，他们并不知道我今天去看了什么房子，像一个什么类型的富二代。但我现在明白了，能和我挤在同一辆公共汽车里的，多半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能和我走在同一条街道上的，多半也并不轻松。
可能已经活了100岁的大麦仍然在易神这家小公司就职，可能入行有30年的荣姐仍然在辛苦做方案，剽窃售楼处的海报设计，一个公司介绍的画册说了3周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我耳边响起老魏在烧烤店说的话。
“……神不会进步……”
“……人界一年做完的事，神界要十年……”
“……创造文明，并不是神要做的事……”
我只能活几十年，没有神的血统和光环，不能被人界供奉。我的同学在观测课上得意地叫嚣他看不清观测仪里的图像，学校只能给他们安排数据库里转换过的观测影像，像看电影一样得到了学分。从生理结构上，我更接近于人界地球的人类，但我却生在了神界，我生在了一个以500年为普通寿命的世界，而我拼尽全力也很难活到这道门槛的五分之一。
神不会进步，但我必须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