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反悔没用
我没有王主任经验丰富,只想到徐姓患者目前的病情。
王主任看的远,也没有危险耸听。
徐姓患者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送到神内捡回一条命,后续的康复治疗,少说得在医院里住个一两年,即便都上小处方,用最便宜的药,杂七杂八算下来也得七八十万一年。
这还只是治病,不包括周哥赔给患者的各种补偿费用。
所以王主任随口一猜,我立刻信了。
“主任,现在咋办?还有李主任为啥一个劲捣鼓我呢?”
王主任脸色铁青:“不知道他想干啥,但肯定没安好心,你先不要声张,看看下周一老李有什么动作。”
那天是周五,我有些担心徐姓患者的情况,便说:“要不咱现在过去看看?患者的病情挺严重,后背褥疮都到骨头了,得尽快做清创,您下去露个面,李主任多少得给您个面子。”
“如果我拒绝呢?”
我是万万没想到,王主任会说出这样的话。
“救死扶伤的事,您为啥拒绝?”
“煤老板摆明不想掏钱,能拖就拖,现在老李接着这个烂摊子,我下去横插一杠子,他把病人给我抬过来怎么办?你不要说他抬过来咱就收,这和张雅的情况不一样,这位一时半会死不了,在咱们科里住下,每天的费用谁出?你出还是我出?”
我刚要说,肯定是周老板出,随即反应过来,周老板是肯定不会出钱的。
王主任的话,我无法反驳,只是最后一丝同情,让我十分不甘的问:“那就眼睁睁看着?咱不救人啦?!”
王主任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我只会治病,救人的事,你找上帝去。”
临出门前,王主任让我通知钱大夫,周一不用去会诊,换杨主任去。
教授级(主任副主任)的医生才有独立办公室,其他的都在护士站旁边的共用办公室,我找到钱大夫,通知他不用去会诊。
可能脸色有些难看,钱大夫察觉异样,问道:“怎么了小刘?”
“哎,”我一声叹息:“没事。”
旁边有位高年资老师笑道:“装神弄鬼,要说没事你就别唉声叹气,你等我们追问呢?我们就不问!”
钱大夫将我拉出办公室,楼道里蹲了不少病人,只好又将我拖进值班室。
“到底怎么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钱老师打开窗户,递给我一根烟,转身取了一次性纸杯,少接点水,当烟灰缸用。
我刚点着烟,一位女医生推门进来,表情一沉:“刘楠,值班室不让抽烟,你不知道?”
背对她倒水的钱大夫转身,笑着说:“小沈啊,不好意思,我俩说点事,你进来吧,我俩出去抽。”
值班室不分男女,而教授都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值班室自然是主治的天下,这位沈大夫是杨主任带的研究生,比我这五年制的实习生高一级,我俩不在一个组,但她总是变着法的找我麻烦,估计是馋我身子吧。
一见钱大夫也夹着烟,她没脾气了,钱大夫说是要出去抽,却笑吟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大夫挤个笑脸:“没事没事,钱老师你们聊吧,我拿个东西就走。”
沈大夫爬到上铺,包包里翻出个东西,塞进口袋。
我坐在床上,什么都看不见,倒是钱大夫眼尖,笑着来一句:“小沈,多喝热水。”
沈大夫脸蛋通红,低着头跑了。
剩我们两人后,我主动将徐姓患者的事情告诉钱大夫,后者陷入沉思。
“小刘,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连病人都没见过,怎么就敢答应给李主任帮忙?这次要不是咱主任发现得早,有你好果子吃。”
我委屈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坑我呀,李主任和王主任是好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他俩算啥好朋友,臭味相投的俩失败者......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钱大夫赶忙解释,我趁机追问一番,终于知道王李二人的关系,并非我想象中的志趣相投的朋友,就是俩人都没当上副院长,然后报团取暖,时常聚一起骂骂自己的竞争对手,彼此惺惺相惜。
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八卦。
见我还在为徐姓患者担忧,钱老师安抚道:“你别干着急,我帮你想个办法吧。”
我以为钱大夫有什么好主意,他只是打个电话。
“喂老赵,有个事麻烦你,我们科里有个小伙子的亲戚现在在普外的加护住院,经济比较困难,现在长了褥疮还没做清创......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没问题没问题,行,改天约你喝酒......”
钱大夫有个同学在物理治疗室,负责给各个科室的病房做物理治疗,钱大夫跟他一说,对方便同意去普外理疗室,免费用红外线灯帮徐姓患者照一照伤口。
没能解决根本的问题,但起码会让患者轻松许多。
我想钱大夫道谢,又从书包里掏出那条南京塞给他。
钱大夫推辞道:“咱俩就甭客气了,你拿去给老赵吧,顺便把情况跟他说一下,就说煤老板不给钱,李主任不给看,你不忍心让老乡受苦,私下里帮衬一把,让他给你那老乡照射的时候尽量遮掩一点,别得罪了李主任,对了,你再跟病人家属打个招呼,不要太张扬。”
当下,我按钱大夫的指示行动,跟这帮老油条一比,我的社会经验就不够看了,要不说钱大夫提醒,我差点没个遮掩,抓遮掩跑去物理治疗室。
跟赵老师的沟通很轻松,按照钱大夫教的说法,没提周李沆瀣一气的事,只说老板黑心不想负责。
赵老师说一句懂了,心照不宣。
又去普外找患者家属。
不知道那位大姐怎样跟李主任折腾,我都没敢进科里,摘了胸标带着口罩,自称感染科的医生,请护士姐姐帮我找一下徐姓患者的家属。
没一会,衣着朴素的大姐出来,探着脑袋找人。
我摘下口罩:“大姐,是我。”
见到我,她露出笑容:“是你呀刘大夫,找俺有事嘛?”
“没啥事,就是来问问你刚才有没有跟李主任说清创的事?他怎么说的?”
大姐拉了脸:“他让俺不要听风就是雨,要相信医生,需要做什么,他有安排,你放心刘大夫,俺没说你的事,俺知道你是好像提醒,不会出卖你的。”
有此一问,只是担心自己弄巧成拙,万一大姐一闹,李主任同意清创了呢?
至于她有没有出卖我并不重要,即便她不说,李主任想要追究,找护士一问就知道是我多嘴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徐大哥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拜托了理疗室的老师给徐大哥照射伤口,估计下午就会来,这是我私人关系,所以你别声张,咱悄悄咪咪照一会,能让徐大哥舒服点。”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小刘大夫。”大姐神情激动,拉着我的手不停感谢:“俺知道俺男人的病就不是这个治法,在咱老家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大夫一直跑进跑出的,到了这大医院反而没人管俺们了,小刘大夫,要不把俺男人送到你们科里治吧?俺相信你!”
“我是心内科,大哥这病得去神内科...”我灵机一动,想到个主意:“大姐,你知道大哥为啥去不了神内科嘛?”
大姐愤愤不平:“李主任说没病床。”
“确实没病床,但也不至于安排不了一场手术,我告你啊,行政楼在......你去闹一场......”
话说一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后背一片冰凉。
大姐把事情闹大,肯定对她男人有好处,可一旦让院领导知道是我在背后唆使,即便我是出于好心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话都说了,反悔也没用。
仓促交待几句,我赶忙逃回心内科。
下午接到赵老师的电话,他说患者的情况不容乐观,照射的意义不大。
红外照射只能加速伤口愈合,患者没做清创,确实没什么意义,但将伤口烤干会让患者舒服一些。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发生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和吴强合租了,准备抽时间搬回值班室。
夜里又是我和钱大夫的夜班,我正在值班室看电影时,听到大姐的声音。
“小姑娘你好,俺找一下刘大夫。”
科里还有一位姓刘的住院医师,平时大家伙管我叫小刘大夫。
护士姐姐说:“刘大夫下班了,您明天再来吧。”
“这样啊,那麻烦你把这个送给刘大夫。”
我起身出门,大姐正将一个2L的雪碧桶递给护士。
看到我,大姐露出笑脸,咋咋呼呼的说:“刘大夫,俺给你送礼来了。”
钱大夫嗖的一声蹿了出来。
我赶忙将大姐拉进值班室,免得她再‘败坏’我的名声。
“刘大夫,你出门在外吃不上咱山西的小米吧?这是俺从老家带来的,拿给你尝尝。”
这时我才发现,碧绿色的雪碧桶里装着满满登登的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