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奴性啊
五妹利落的爬到上铺,一边帮我铺床,一边絮絮叨叨的给我介绍家里的情况。
五妹叫龙语舞,刚上学的时候嫌舞字难写,自己偷偷简化写龙语五,后来家里人就都逗她叫她五妹。大哥叫龙语卿,在墨大从事教研工作。姑父去世得早,大哥在墨城安定下来后,就接了姑妈和五妹过来。
这个时代,农村人能进城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她们来墨城后,三亲六戚就想着法儿的往这边送人,总觉得到了墨城就有大出息了。我的家人也是这般想法,才不顾都已经撕破脸的关系,想方设法把我送过来。很多年后我想起来,其实这边的生活还不如老家自在。
塞人过来的多,姑妈也不是个软弱的人,到最后也只接收了龙语林和我。一个是堂亲,一个是表亲,都不好推脱。虽说是不好推脱才留下的我们,但她是真心把我们当自家的小孩儿照顾的。
我的行李本来就是几件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捡出洗漱用具,把行李袋往床底下一推,算是收拾妥当了。想了想,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塞进裤兜,布袋子里是一个些微有些发黑,但是分量沉重的银镯子。这是奶奶的遗物,也是我爸和姑妈闹闹掰时硬从姑妈手里捋下来的。
我爸把镯子给我,是想让我多少有点银钱傍身,缺钱就变卖了当零花,不缺钱就熔了做小首饰,不要被人看不起。上一世这个镯子后来怎么了?好像是我为了讨好涂毓淮,把它熔成了对戒,让他送给了孙嘉熙当生日礼物。
收拾妥当,就听见姑姑在外面叫吃饭。五妹亲热的牵了我的手,一路走到外间。涂毓淮和一家人都熟,正和大哥一起抬桌子。没办法,屋子小,饭桌平时都是靠墙放的,吃饭的人多的时候才会拉到屋中间。五妹嬉笑着去外面端菜,嚷嚷着有大餐吃。
靠墙的一条桌腿内侧有一根凸起来的木刺,总是刮人大腿,后来干脆用来挂了抹布,即方便还安全了。我熟门熟路的从桌子底下掏出抹布,开始擦桌子。
“你怎么知道抹布在这儿?”大哥一脸疑惑。
完了,太顺手了,真的是太顺手了!我连忙解释道:“我爸有这个往桌子底下塞抹布的习惯,我想着姑妈是不是也这样,没想到真有。嘿嘿,他们还真是姐弟。”我挥着手上的抹布,笑得不是那么自信。
“燕回,看不出来你普通话讲得还挺顺溜的。”大哥根本不在乎的我介绍,只是敏感的转开了话题,看得出,他对我我爸还是多少有些芥蒂。
“知道要来墨城就认真跟着广播学了点儿。”大哥一直在和涂毓淮用普通话聊天,刚才问我的时候也顺口用了普通话,我不自觉也跟着说了普通话。
“是说得挺好的,比你都好。”涂毓淮看气氛有点怪,适时的插了进来。
大哥的普通话乡音很重,这一直是他的短板,哪怕很多年后成了上市公司老总,跟员工开会讲到激动处,也会忍不住飙几句家乡话。大哥听了涂毓淮的调侃,夺了我手中的抹布,就往涂毓淮身上砸去,涂毓淮躲闪不及,正糊到脸上。
我石化得比涂毓淮还严重,毕竟他是有洁癖的人。涂毓淮揭了抹布,喉结快速滚动,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他捂着嘴飞快的冲了出去,跑到排水的暗渠口那儿就是一顿猛吐。
这次我聪明了,先问了大哥香皂在哪儿,才拿了放到水台那里。吐通畅了的涂毓淮,来到水池边,哗啦啦一顿痛洗,香皂都整整瘦下去两圈。他洗脸的时候,我接了盆水,跑暗渠口那儿把他的呕吐物都冲干净。
清洗完,涂毓淮抹干净脸上的水,有点不好意思的朝我道谢。他面上带着少有的羞涩,刚洗过的脸,白净得像在发光,无数美好的形容词,在我脑中弹幕一般的飘过。
我尴尬的挤了个笑回过去,朝厨房看了看,示意我要去厨房帮忙。不等他反应过来,我扭身就跑,一跑到他看不到的回廊处,没忍住,反手就拍了自己一耳光。奴性啊!这么多年照顾他都照顾出奴性了!
厨房是在房子外面,整个院子的三家人共用的。等我收拾好情绪,端菜从厨房出来,正看到院子里龙语林递手绢给涂毓淮。
“怎么一脸水,赶紧擦擦。”
“不用不用,我手抹两把就干了。”他有洁癖,不会用别人的手帕擦脸,不然我刚才就会给他了。
“擦一下吧,不然会感冒的。”龙语林又靠近了两步,抬了手想帮他擦脸。
“真不用,不想给你弄脏了。”涂毓淮后腿两步,语气里已经带了明显的拒绝和不耐烦。他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装作一个和善的谦谦君子,只有沾染到他底线时候,他才会略微表现出大的情绪。
龙语林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僵住了,到底还是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涂毓淮也不好解释什么,难道说是嫌她脏?那不是更惹人哭了。一扭头看到我,走过来接了我手里的菜,就往屋里走。
这样一来,空着手站在回廊的我,简直就像是故意来看龙语林的笑话一样。龙语林看到我,生生的收回已经盈眶的眼泪,挤了个难看的笑。
祸水果然是祸水,我本来是打算以后和龙语林好好相处的,结果什么都还没做,似乎就已经遭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