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家
京中,龚御史上奏弹劾,一连弹劾包含工部、兵部共计十二人,皆是三品到六品实权人家,因着不是大朝会,很多人并未上朝,故而除了当朝拿下工部尚书蒋培外,其他人家宅子被五城兵马司围住的时候,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因着大理寺皂吏有限,直接用的是刑部所属的五城兵马司,这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将宅子团团围住,能进不能出,也只有从恰巧外出归来的子弟奴仆口中得知,自家是被弹劾了,只是大理寺还在调查中,若调查后没有问题,自会撤去。
家中不明真相的妇人孩子还在犹自笃定的痛骂龚御史惯是条疯狗,到处咬人,主事的却是兀自冷汗淋漓,只得祷告勿要查出什么才好。
可是,真的只是祷告而已,没有半点效用。
前一日皇长孙加冠礼还在东宫热热闹闹的举行,第二日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动手拿人了。
大理寺拿着确凿的证据和账本,锦衣卫已经剿出各家千方百计隐蔽的赃款赃物,措手不及之下却也已无从辩驳。
表面上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这些利益交叉与平王有关,可平王已经在王府中吓得大病了一场。
家中从平王妃蒋氏开始,一众后宅有品阶的女子,娘家无一幸免,只是,不知是因着平王府的颜面,还是因为皆是外嫁女,才堪堪没被抓去问罪,一时间,整个平王府安静如鸡。
证据确凿,因着这些人家并非老牌世家,相对家世简单,所以并未像曾经魏家那般抽丝剥茧的查问月余,只几日,十二府千余人便踏上了发配之路,由官船押送,去往宁州。
没有砍头,活着就是人口;没有为奴为娼,养人都是要粮食的;没有发卖,卖了还得花钱买;故此,得了,全去宁州吧。
六月三十,逢十休沐之日,皇帝便会带着子孙与和嫡妻前来福寿宫请安,只几日,平王整个瘦了一圈,却不敢说自己病了,强自镇定的带着孩子们来了,蒋氏则是真真病的下不了床,没来。
福寿宫内,气氛冷肃,比平日里大家不怎么敢在老祖宗面前造次的状态更为冷肃。
众人轮番磕头请安后,皆是大气不敢喘,低头斜斜去看平王,却不敢说话。
平王如芒在背,嘴巴里只觉苦涩异常。
“郭氏,你很高兴?什么事儿?说来给我老太婆听听。”太皇太后看着眉目飞扬的郭氏,很不顺眼。
“没,没有。”郭氏慌忙敛起神情。
气氛更是冷凝。
偏老太太一言不发,却又不让人散去。
“皇祖母。”顺德帝亦是满嘴苦涩。
太皇太后斜睨他一眼,却不答他,转头对唐明远道:“将东西给他们父子四人开开眼”。
唐明远应声后,便将私扣下来与平王有关的账目取出抄录本,递给了顺德帝。
顺德帝只略略翻了翻,又递给太子,太子看得双目圆睁,却也没有说话,只艰难咽了咽口水,又递给平王,平王接到手,只一眼就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被唐明远催促后,不得不将手上的册子递给顺王。
待到顺王看完,唐明远复又收起册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东西,让你大姐姐去帮你收拾收拾便好,以后,别什么都往自家拿。”太皇太后道。
“是。”平王赶紧跪下,没听太皇太后继续说什么
殿内的女人们有人心中明亮,有人抓耳挠腮,孩子们亦是一知半解。
其实这十二家东窗事发,多多少少都有波及到东宫詹事府和国子监,只是影响并不很大罢了。
“不瞎不聋不做阿翁,我也不想管你们许多,只是不管不管的,很多事也不能看着你们犯糊涂,明日起,平王就去崇文馆吧,多读读书静静心。”
平王拜服在地,泪流满面,哽咽道:“谢老祖宗。”
“谢谢皇祖母。”皇帝也起身跪下。
这一来,殿中所有人跪了一地。
太皇太后继续道:“知道好歹,就莫要做叫人为难的事,太子和顺王也要谨记。”
“孩儿谨记。”两人应声。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发话。
“工部尚书的缺,让春祥顶上吧。只是一门叔侄二人不好同朝,龚御史正值壮年,便带着明睿一道出京巡察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好,太子却是有些坐不住了,那东宫詹事府怎么办?太子妃也着急,怎的把自家儿子给发配出京了,这是个什么意思,自家又没犯错。
老太太却懒得跟他们解释,挥挥手让后宅的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先散了。
四位公主和驸马也离去,只留下一众姓萧的男丁,嗯,包括萧明睿。
老太太缓了缓口气道:“萧家多少代,出了你这么个反骨的,你想想你是自己想反,还是被人迷了眼去,若不是看在皇帝一把年纪,你以为哀家能饶你这一回?”
在座的人都是萧家子嗣,便也知这家里,只要老太太发话,便无人敢驳一句。
平王只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哽咽着说不出话。
太子和顺王心里也不是滋味。
老太太又道:“你们跟我说你父皇这样的脾气,能生出个恶人,我也不信,只是善恶的事,本就是争端,我最是厌烦你们一房一房的娶媳妇,不是因着娶不起,乡村里头的农人多收了几担粮食都想纳个美妾传宗接代呢,可你们是皇子,一个人一个母族,你们又何曾看过这里面的风险。就说太子,只娶郭氏刚生了明睿那几年,詹事府可是今天这番景象?”
太子尴尬的摸摸鼻子,别人家没有晚辈在,自家明睿却是在的。
“我也明摆着说,让明睿出京,就是嫌你东宫太脏,你理得清也罢,理不清也罢,我不多管,只一点,你,还有顺王,别想着今儿我念着平王初犯护他一次,以后就会护着你们明知故犯。你们做事的时候想想父母姐妹如何自处,想得明白就做,想不明白就别做,听懂了没?”
“听懂了,老祖宗。”
“顺王明日起跟着你皇叔去礼部吧,礼部这几年也忙得很,你去搭把手。”这是定下,顺王接了皇室宗亲的班子了。
“是。”顺王说不上庆幸还是失落,只点头应承。
“你们都去吧,明睿留下,老祖宗还要跟你交代跟着龚御史出门游学的事。”
“好。”萧明睿笑着应下,跃跃欲试。
大公主夫妇两在殿门口带着平王家的孩子们等着众人出来,而后跟着一起去了平王府。
放平王一马的初心,老太太早就与他们解释过,心中只有感念,此时对着平王,也没有多少怒气,大公主带着孩子走在后头,唐明远则是与平王肩并肩走在前头,低声道:“你心里也要有数,之前老祖宗气得直说要将你问罪,也是看在父皇和孩子们前程的份上软了软手,咱们老祖宗和我这辈子第一次徇私就使在你身上了,你可别心里还存了怨气。”
“大姐夫可别再说这话了,我也是糊涂,这几日都是吃不下睡不着,吓死我了。”平王拿袖子抹了把脸,哭丧道。
“你也就这点出息,你家里这点账目才哪到哪,你都不知,他们就利用你,私铸兵器贩卖给北漠,敛财千万两金,你啊!”
平王目瞪口呆,再也没忍住,蹲在地上又是一顿嚎啕大哭,这是真的冤枉哭了,他是真的不知情。
后面的孩子们一愣,皆是停下脚步,唐明远忙拉他起身,拿着他的袖子嫌弃的给他胡乱抹了抹道:“好了好了,别吓着孩子。”
平王闻言,哽了好几下,才将哭意哽了回去,打着哭嗝道:“我是真不知道。”
“知道你是个蠢的,才让你去崇文阁,要不然就是留条命,也只能去宗人府呆着,你且知足吧。”
“知,知,我知足的。”说着又要哭起来,唐明远忙又拽了拽他,他拿袖子掩了脸,跟着唐明远拉拽的脚步走,却是强忍着没有再哭出声。
出得宫去,几人上了马车,前头到了平王府,后头锦衣卫也跟来了,唐明远陪着平王带着孩子们坐在正堂,大公主带着锦衣卫悄无声息的将平王府抄了一遍,连后宅也没放过,只留下平王及冠时赐下的皇庄和相应份例,其他的一律搬走,奴仆护卫也不知谁是谁家的眼线,索性全部拉走直接送到码头登船去宁州,下午自会再从宫中分配一批过来。
这边两条街都是公主府和王府,锦衣卫将东西拉出来,直接抬进大公主府查点,自然外面人也不会知晓动静,如此,此事便算是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