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棋局
魏子熙见青羽小包子听得认真，便继续道：“整个天陵登记在户部的仅有不到三亿的人口，其中，奴籍，乐籍和军籍加起来就占了三分之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青羽炎眨眨茫然的大眼睛，表示不知道。
魏子熙笑了，也是，青羽氏生活在宁州的原始丛林中，因为这个时代还是城防战，所以，城池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民族，类似青羽，类似黔州的食人族，类似西疆海的鞑靼和雪州关外的牧民，他们分布于山林，草原，荒漠，以部族为核心生存单位，没有受到中原文化的教化，各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习惯，紧邻，却又在方方面面泾渭分明。
安稳时可以互有通商，天灾下却要互相掠夺，各种合作和摩擦不断，一道城墙，隔绝了教化和蛮夷，两个世界，都是为了利益和生存，没有对错。
民族大同这种事，并非眼下能考虑的，不说其他地方，只说天陵，魏子熙继续道：“越是资源集中的地方，越是礼教森严，你看宁州，大家光着膀子露着腿在大街上行走都是常态，而其他地区，穷人家的姑娘也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帮家里做活的，可是，做活的方式不同。富人家的小姐们，在家中也是琴棋书画和学习管理账目和中馈，到了年纪换取姻亲的利益结合。穷人家的姑娘则是养猪喂鸡拔草纺线，而当天灾来临，家中的口粮不足，这些姑娘就是一大批被牺牲的人群，因为无法传宗接代，嫁人还要嫁妆，不论家族是为了保全核心的生计，还是单纯黑心的想要换钱，这些姑娘总会会优先被牺牲，做奴仆或是兜兜转转的进了乐籍，而有钱人家，小到针线，大到庄园，都需要很多人手来打理，买了这些姑娘使唤做活，配给男的奴仆护院，生下来的孩子依然能够为他们做活，就像我，离开归元墟，我是裁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给自己穿的，是不是就需要针线房？没有归元墟，我们这么多金银细软，是不是需要库房和管库房的人？若是这些人不听话，偷了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那怎么办呢？”青羽炎皱起小眉头，发愁。
“打死啊！杀鸡儆猴啊！他敢偷，就让人知道偷的后果，是不是别人就不敢偷了？”
“那也很可怜啊！”
“是啊！如果是良民，即便一时糊涂偷了东西，也可以让官府关起来再教育，可是他们是奴籍，不受官府的保护，命就是主家的。”
“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这种情况没有办法改变，只有从三个方面来慢慢解决。”
“怎么解决？”
“一方面是精修律法，任何事情都有法律可依，即便是后宅阴私的事情，只要涉及人命，都要上堂，那么，是不是主家也要考虑一下后果了？”
青羽炎点头。
魏子熙继续道：“另一方面就要复杂一些，第一步是优化粮种，屯田水利，改善民生；第二步是开办慈幼局，增加保障民生的举措；第三步是提供工作岗位，女孩子也可以为家里赚钱，而不是必然被牺牲；最后一个方面，就是用机械和电能，减少奴仆的必须性，比如说农机，原本一个壮劳力最多能够看顾三亩田地，因为农机的加入，能够看顾三十亩，这样一来，有钱人家就少用很多佃户和奴仆，再比如官道和电力，之前一个小姐洗个澡，需要一个烧火丫鬟，一个灶上婆子，一个粗使婆子，一个近身服侍的大丫鬟，而以后，只需要打开水龙头就好。”
青羽炎道：“那好难啊！”
“是啊，好难啊！原本没有驿站这件事，我就是想做慈幼局的，可是萧明睿他们都说，慈幼局的章程拿捏不好会有很多升米恩斗米仇的麻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谁弱谁有理的，所以只能慢慢来。”
青羽炎眼中难掩失望，魏子熙捏了捏她的白胖脸笑道：“不要着急，今年改革了军制，满十五岁的男孩子就可以来当兵，每年都有二两的饷银，普通军士三年退伍，就能带回家六两银子，而且还能在州，府，县里谋求到工作机会，三年没有退伍的就可以是军官级别，每年有五两到六百两不等的饷银呢，这样一来，老百姓们家里的孩子，无力科举的，都可以送到军中统一获得训练和教育的机会，每三年就有一百八十万人能够获得基础教育和基础战斗的能力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青羽炎不知道魏子熙为什么突然又讲到军籍的事。
魏子熙笑道：“因为啊，入伍的选拔标准里有一条，三代以内必须都是良民，意思是说，整个家族三代以内不能有作奸犯科和卖儿卖女，等过两年，军籍和很多设备都慢慢普及以后，那些放出来的奴仆，家中自然会想办法赎回去改籍，再通过工程和工厂选拔合适的人进岗位，事情就会顺下来了。”
青羽炎想了一下，眼睛晶亮，魏子熙见她想明白了，继续道：“而且，现在的科举制度，两榜进士才能选官去做县令，而举人和同进士要选官则大多为文书，举业艰难；但是县以下的村长，里正和镇公所都是推举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如果我们现在要开办工厂和慈幼局，需要用很多人，从上到下，国库养不了那么庞大体制的官员，从下到上，方方面面都要被当地的家族牵制，只有从统一的教育理念中选拔人才，我们就不用被吏部的选官体制和各种地头蛇牵制了。”
“所以驿站和军士都是撒豆子！”青羽炎激动道。
“对，撒豆子！”魏子熙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夸奖道：“真聪明。京城还规划了研究所，研究所中还有举人村和图书馆，给我们三年时间，我们就不缺人用了。”
“可是，用人不是很费钱吗？国库都养不起的那种。”青羽炎提出疑问。
“能源，水利，集中生产，我们会赚取到足够的物资，至于钱。”
魏子熙嘿嘿一笑道：“我们给户部挖了一个大坑。”
“哦？”青羽炎好奇极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盛满了八卦。
魏子熙笑道：“也不算是给户部挖的，各地不是有很多票号钱庄吗？户部现在在统计商税，给商家按照税收分商票，商票的兑率比普通银票还要低，这样一来，看似户部的商税和钱庄都能更加有利可图。”
“为什么说是看似？”“你个小傻瓜，商人多精明，他们会尽量在交易中想办法把这些商票换成现银以保值，宁可自己放着现银，也不愿多进行通兑，还会想着在账本往来的税务上做手脚。”
“那怎么办？那岂不是亏了？”
“那也没办法，税收这件事都是放在县衙的，没有独立的税务审计部门，这种亏损一定是必然要经历的，只有户部面临这种现银的流失，才会增大税务审计的力度，统一税务的提报和审查，甚至官商勾结都要拉下来一大批，这是个脓疮，要治好，必须要先挖干净，而且，现银的流通率降低，影响最大的不是国库，而是各地的钱庄。”
青羽炎又迷惑了，魏子熙笑道：“户部只整顿税收，却对通兑装聋作哑两三年，钱庄身后的世家，现银全部被套住了，他们还有多少影响力？到时候，嘿嘿，户部开设银行，不仅不用扣汇率，还能存钱拿利息，是不是卡住大量银钱的商户地主们都会将家中攒了几年的现银全部拿出来？到时候再统一铸合金币发行。”魏子熙掏出书桌抽屉里的一块钱硬币递给青羽炎。
“这个我会做。”青羽炎开心笑道。
“嗯，只要合金熔炼技术交给户部，这个不难。如果能够用化学纤维做纸钞，那就更方便了。”
魏子熙对化学提取并不是很执拗，毕竟这种东西的利弊两端难以平衡。
只是应用领域相关，真的是很大，便也就提了一嘴。
“那个也不难啊，我看书上说的，很多都能提炼出来。”青羽炎无所谓的道。
魏子熙一愣，是了，有归元墟在，物质以什么方式存在，只在知与不知之间两可，与工艺无关，摸了摸青羽炎的脑袋，魏子熙认真道：“钱只代表了流通，这个不是问题，我们和归元墟要注意的是，明明可以做的事情，就要取舍做不做的问题；明明可以很快完成的事情，也要取舍时间的问题；我们只是基于天陵的民生提供解决方案，什么时候推进，都要有严丝合缝的时机，这些事便交给归元团来衡量。若是激进，这些利益总是会在倾轧中归于个别人的手中，我们既然不要，也要提防着不能让别人利用，越是看似顺利的事，越是要战战兢兢时刻小心，事缓则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