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皇家密辛

“不错。厉帝孔武有力，在我诸兄弟中最为狠辣决绝，父皇令他统帅三军，一来是为了敲打如敬皇兄，二来也是相信厉帝定能血洗南楚，将一统天下这最大的障碍拔除。”

“后来厉帝灭南楚的时候，果然屠了城。”

赵如弘点点头道：“这你也知道了。伐南楚我也领一路人马与两位皇兄分兵进攻，一路上我遵如敬皇兄教诲，即使攻战城池，也与百姓秋毫无犯，但厉帝那一路人马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白骨如山。”

莫小易恻然，心道灭国之战，纵使你和赵如敬存着善念，但攻城略地，怎么真可能与百姓秋毫无犯。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听赵如弘续道：

“其时三路大军会师，围困平阳城一个月，久攻不下，但城内已经是弹尽粮绝，破城指日可待。如敬皇兄提出劝降南楚王，厉帝坚决不同意，说南楚负隅顽抗，只有血洗平阳方才一显大梁天威。”

“其后，南楚王派人主动献降，厉帝接受。如敬皇兄和我本以为大事已了，不料厉帝率军入城竟然突然下令屠城。如敬皇兄和我苦劝厉帝，为此与厉帝翻了脸，如敬皇兄拿出太子身份压制厉帝，而厉帝则称自己是父皇亲授的三军统帅，有杀伐决断自专之权，太子也不能制约他。”

“结果平阳十万百姓，尽遭厉帝屠戮，南楚王被灭门，此一战我朝暴梁之名，再也洗刷不掉了。”赵如弘忆起亲身经历的往事，面露痛苦神情。

也难怪江湖中人都想要诛暴梁，这梁国犯下的罪孽真是罄竹难书，莫小易心道。

“就因为这一战，如敬皇兄和厉帝势成水火。回天都后，如敬皇兄向父皇参劾厉帝，但父皇却并不以为然，反而斥责如敬皇兄妇人之仁，自此对如敬皇兄更加不喜。”

“灭南楚后月余，父皇迫不及待灭吴，此时如敬皇兄再次劝谏，这可彻底惹恼了太祖。太祖罚如敬皇兄禁足东宫。朝臣纷纷上表为如敬皇兄说情，这反而让父皇大为光火，心里开始对如敬皇兄有所猜忌。”

“另一方面，灭南楚厉帝立了首功，父皇对他格外器重。厉帝野心也不觉潜滋暗长，又见如敬皇兄为父皇不喜，便有了夺储位的心思。如敬皇兄禁足后，父皇就令厉帝执掌三军南下灭吴。”

“当时，如敬皇兄心知已失父皇信任，但深恐吴国成为第二个南楚，便请天鸣山无极道长出山劝谏父皇。天鸣派是道宗之首，父皇在当太子的时候与无极道长有旧，如敬皇兄也与天鸣派的诸弟子关系甚笃，如敬皇兄希望凭借无极道长与父皇昔年的情谊劝说他止战。”

“可无极道长却被梁太祖害了。”这一节莫小易听程清阳和叔叔都说过。

赵如弘颔首道：“父皇当时心中只以一统天下霸业唯念，又岂会因昔年旧人的言辞而放弃，加之他久居帝位，猜忌之心日增，也是有厉帝推波助澜，拨弄是非。父皇听说无极道长是应如敬皇兄所请，怒不可遏，更忌惮天鸣派会出力阻挠灭吴，于是在无极道长众人来天都之时，设计害死了他。”

莫小易脱口愤愤道：“梁太祖这般狠毒！”

赵如弘没有接口，也没有否认，续道：“后来，厉帝率兵灭吴，他本以为吴国比南楚弱小，这一番定可顺风顺水，不想吴国之顽强，远胜南楚。其时大梁多年征战，人马钱粮耗费无数，灭吴是已成强弩之末，加之灭南楚的屠城之举，更令吴国上下胆寒，反而更加同仇敌忾。另外，吴国还得尚贤馆襄助，钜子黎生亲率门人助吴国守城。厉帝攻城一年不下，损兵折将，粮草也难以为继。朝中重臣纷纷上表劝谏，太祖只得暂且休兵，于是便有了梁吴和约。”

“侯爷就是那时来到吴国为质的。”

赵如弘道：“不错。此事也是厉帝推动。他要夺得储位，但即令扳倒如敬皇兄，我虽年少，却是嫡出，因此只有我不在天都，他才更加稳妥。加之我生性散淡，母后薨逝后，更不得父皇器重，这为质的差事也就落在我身上了。”

“太子又是如何被灭门的呢？”莫小易问道。

“我到吴国为质两年后，朝中就传来如敬皇兄联络朝中重臣，阴谋举兵造反的消息。我当时十分震惊，觉得他纵然对父皇的一些做法不以为然，但断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我多方打听，得知举发如敬皇兄的是他东宫侍卫统领耿烈，另有如敬皇兄联络朝中重臣的书信为证，信中指斥父皇之非，相约起兵逼宫。父皇早已对如敬皇兄充满猜疑，人证物证俱在，哪里还会犹豫，立时废了太子之位，下旨将如敬皇兄和我那皇嫂和侄儿一并诛杀。”

“太祖难道就一点不念父子之情？何况就算太子有罪，太子的儿子是他孙子，又有什么罪呢？”

赵如弘叹了口气道：“小易，你岂知一个人一旦做了帝王，亲情就不重要了。自古皇家子弑父、兄弟相残，还少吗？谋逆大罪面前，父皇怎会容情。至于我那侄儿，父皇原本也想留他一条性命，听说冯妃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如敬皇兄深得朝中重臣拥戴，斩草不除根，恐成祸患。父皇听了冯妃所言，才下定决心将孩子一并杀了。”

莫小易怒道：“这个冯妃真是心如蛇蝎之人。”

赵如弘道：“她是厉帝之母，如敬皇兄一死，厉帝成为太子再无障碍，她自然不放心留着如敬皇兄的儿子养虎为患。”

“后来厉帝染了疯病，被人赶下台，也真是报应了。”莫小易愤愤然道。

“天道轮回，又能饶了谁。我至今仍不相信如敬皇兄会谋反，这些年我让天都的旧识帮我暗中调查此事，但事情过去太久，当年又证据确凿，我人在吴国为质，想替如敬皇兄翻案，太难了。”

赵如弘这一番话，让莫小易对皇家的薄情寡义极度厌弃，他想叔叔并不是自己父亲，含辛抚养自己长大，赵元隆贵为天子，却对自己的儿子、孙子毫无慈爱之心，两相比较，自己真是幸运。

正说话间，卫孤云从祠堂外走了进来。莫小易忙道：“师父，你回来了。”

卫孤云点点头，朝赵如弘施了一礼道：“今日是太子祭日，侯爷又来此祭拜了。”

赵如弘微笑颔首道：“正逢小易走到此处，和他聊了聊往事。”

卫孤云走到灵位之前，拈了三根香，恭恭敬敬插到香炉之中，跪倒三拜，起身道：“太子对孤云恩重如山，孤云终身难忘。可惜当年未曾保全太子，更未能保全太子后裔，一直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