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梧宫遇刺
趁着月色赶路,武丁遥见梧宫就在不远处,他夺过甲士的马鞭,不停地抽打车辕,小辇被骏马拉着,似饿虎捕猎般,跑得飞快。
侯告见他脱离了随行甲士,急忙策马去追,二人瞬间把队伍甩开好远。侯告一边催马疾跑,一边叫喊,“尊上慢点,甲士没有跟来。”
武丁在辇上一上一下地颠着,“都到殷地了,不会有危险的。”
侯告道,“还是慢点吧,万一有不测,我怕虎贲甲士救应不急。"
武丁笑道,“叔叔好像比以前更胆小了。”
“尊上哪里话,其他方国若害尊上,他可就得罪了我殷商,自己的地盘,暗箭才多哩。”
武丁一听此话,收回马鞭,“叔叔说的是啊,以后还望叔叔多多照应,你别叫我尊上,听着怪难受的,还是叫我昭儿吧。”
“好,叔叔也就不管什么规矩了,私下就叫你昭儿,”他指指前方,“昭儿你看,梧宫就在眼前了,不急在这一时。”
“唉!梧宫啊梧宫。”
侯告问道,“为何叹气?”
“当年,我就是从这儿走的,早就盼望着能回来,如今终于回来了,却感觉心绪不宁,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侯告指着前方一排屋室道,“昭儿你看,相传,太宗早年就在那住过。”
“好好的王宫不住,住那里干什么?”
“相传太宗继位之初,由四朝元老伊尹辅政,伊尹写下《肆命》、《祖司》,教导太宗遵照祖先的法制,努力做一位明君。在伊尹的督促下,太宗在继位后前两年,其作为还过得去,到了第三年,他任意地发号施令,一味享乐,暴虐百姓,朝政昏乱,又破坏太祖成汤制定的《典刑》。伊尹虽百般规劝,他都听不进去,伊尹只好将他放逐在此 ,让他自己反省,自己摄政当国。太宗在桐宫三年,悔过自责,伊尹又将他迎回亳都,还政于他。重新当政的太宗习文修德,诸侯都归顺我殷商,百姓才得以安宁。”
武丁不屑道,“伊尹放太甲,多美好的典故啊,可惜啊,蒙得了别人,却蒙不了我。”
“这又从何说起?”
武丁道,“叔叔怎么不想想,伊尹本是奴隶之身,跟着太祖一块儿造的反,他就没有取天下的心思吗?或许他对太祖一片忠心,太祖魂归祖陵后,这忠心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他辅政时大权独揽,三位天子相继短命,而后的天子都享国几十载,这真是巧合吗?太宗继位时,尚且年幼,不可能有所作为,来此地估计也是太宗自己的意思,毕竟这里远离王庭,当年还有数千人护卫。”
“身为殷商王子,怎可说自己祖宗造反?”,见武丁笑而不语,侯告又笑道,“是有此传言,传言终不可信,若伊尹真有心造反,当年太祖回宫,自然会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
武丁道,“何必呢?太宗当年不杀他,并不是忌惮,还能用他,也可见太宗英明神武,内服官过百,外服官上千,多是伊尹提携,赦免了他,才不致人心惶恐,控制了他,才不致使朝纲紊乱,何必取一老朽性命?”
侯告笑道,“这是昭儿自悟,还是有人污蔑我殷商名相?”
“名相!呵!名相啊!一心造反,奈何不了大祭司的名相啊!”武丁叹息一阵,又对侯告道,“我流于民间,曾见一大耳贤人,他对我说过,生于天子家,善恶与真相皆不重要,于国于民有利,至亲该杀也得杀,此话虽然刺耳,却是实情啊!若我继位天子,还会将伊尹所写《太甲训》昭示四方,为他歌功颂德,让他做我殷商百官表率。此心声,我只对叔叔你一个人讲,还望叔叔莫要外传。”
侯告道,“那是自然,到死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看来天子当年,将昭儿你放于民间历练,确实是明智之举啊。”
“算是吧。我也曾遇到了一女子,她对我说,百姓为攀附我天家,恨不能把既往国君,各个说成神仙,踩死一只蚂蚁,也要说脚踢猛虎,捡条死蛇,也编成拳打恶龙。很多事,一笑而过便可,信了只会自误。”
二人正谈话间,侯告见一黑影从旁边闪过,立刻警惕起来。他一把拉住武丁小辇的缰绳,急命虎贲上前护卫。
武丁四下望望,见一似人形黑影飘远,泪水瞬间落下,大声呼喊道,“娘亲!是你吗?”
侯告上前,“尊上不要喊,我看今晚就在梧宫歇息,不可再往里走了。”
忽见一只受惊的巨枭,从草丛窜了出来,呼扇着翅膀飞走。
武丁抹抹泪水,“都退下吧,一只鸟而已。”
进了大庙,武丁祭过亡母神位,就想去她陵墓看看,被侯告劝下。
武丁望着他道,“叔叔你出去吧,我想跟娘亲说说话。”
侯告便离开了。
武丁关上门,取下母后牌位,跪坐蒲团上,紧紧抱在怀中,面无表情暗自神伤,“娘亲,流落民间数十载,我没有一刻不挂念你,多想像你抱我一样,好好抱抱你,你为何不等我回来?”说着就伏倒在地,放声悲哭。
这时,一人从梁上跳下,举刀便向武丁砍去。他情急之下,就地翻滚出去,抱着母亲牌位绕柱便逃。
侯告听声音不对,提起长矛便推门闯入,见一黑衣人手握刀追赶武丁,他大喝一声,“呔!”刺客一惊,武丁顺势钻入了神龛下,侯告急忙忙撕扯下衣服,扔过去盖灭了篝火,屋内立刻黑了下来,刺客一时找不见武丁,急得四处乱砍,侯告将两扇门大开,月光映了进来,发现了那明晃晃的三寸宽的刀身,便举矛向那刺客的身影刺去。
那刺客勇武异常,虚晃一闪,翻手一挥,一刀削掉侯告矛头,反手再往上一挥,侯告右臂便被砍下,又飞出一脚,将侯告重重踹飞,侯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声“抓刺客。”便倒地不起。
刺客又去追赶武丁,他绕柱疾跑,累得气息不接。太庙外留守的众人,皆不敢入内,申离急切地喊,“尊上快出来。”
应甲推开挡在他前面的申离,举钺冲了进去,武丁急忙向他跑来,应甲一把将他拉在身后,举钺便挥。二人在大庙内照着那虚亮的月光打斗,殷商祖宗的神位,被砸的乱七八糟。
十多回合后,侯告的衣服烧了起来,照亮了整间大庙,刺客便败下阵来,一刀劈开小窗,就要跳窗而逃。应甲举钺直砍在他腿上,刺客哎呦一声,跌下窗去。
应甲急忙跳窗,没来得起爬起的刺客,被他双脚踏在了背上。
刺客被身高体阔的应甲一下踩死,应甲见他气绝身亡,将他翻身拉起,用钺背冲他面门狠狠砸了数下才罢手。
一众虎贲甲士,绕过庙墙来看,禽一步赶上,见那刺客已气绝身亡,面目全非,冲应甲道,“真是个莽夫,打成这样如何辨认?”
应甲讥讽道,“好意思说我?你们怎么不进来擒他?”
禽道,“你不知道擅入大庙是多大的罪过吗?”
应甲道,“那就眼睁睁看着,不救王子了吗?”
禽道,“罢了,见过王子再说吧。”
武丁被虎贲围了起来,他死死抱着娘亲牌位,愣愣地望着众人,又看看倒在大庙门口的侯告,一脸的惊恐。
申离上前道,“刺客已被应甲打死,梧宫内恐怕还有,你们护着王子,回帐中安歇吧。”
武丁六神无主,被禽和一名虎贲架起,拖向大帐,武丁呆呆地回头,望望被众人抬出的侯告,想对禽说点什么,声音实在出不来。
他拼命地清清嗓子,声音嘶哑又低沉,“把叔叔,抬,抬,抬。。。”
禽道,“尊上受惊过度,切莫多言。”他又回头向申离道,“把王叔抬入王子大帐。”又回头问武丁,“尊上是这个意思吗?”
武丁默默点点头,感觉双脚有点力气了,他推开搀扶着他的禽,“我,我,自己走。”
武丁入帐,申离把他的大帐,里三层外三层,派甲士虎贲围了个水泄不通。
躺在榻上的武丁,见浑身血淋淋的侯告被抬了进来,一甲士还捧着他,带着些许肩膀的手臂。他心底万分悲痛,跑上前去,将那断臂放回他身旁,尽力嘶吼道,“走!都走!”
众人离开后,他抱着侯告,心底如堵了块巨石,想哭却哭不出来。
只听侯告微声道,“昭儿,小心。”
他拼命地点着头,“嗯!嗯!”
“小心应甲!"
他不知叔叔这话何意?应甲可是刚刚唯一一个,冲进来救他的,侯告撑的艰难,他也不想再问,将耳朵贴近他唇上。
“小心应甲,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做天子。”说完便气绝身亡。